這是一個關于緣分的故事,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故事是這樣的……
安婷又在鬧了。
但我已下定決心不再理她了。
她要鬧,由她鬧去。
我偏不相信她真的舍得去死。
她以前也是這個樣子,動輒就鬧自殺,尋死覓活,哭哭啼啼,不搞到我精神崩潰不罷休。她那戲劇性的自殺演出,諸如吃十顆八顆的安眠藥,在腕上割上淺淺一刀,關上窗戶開煤氣……結果當然都沒有死去。
起初是我不會讓她死,后來是她自己也不會讓自己真的死掉,只是,老用自殺這招來要挾我,她不膩,我都厭了。
不但厭,且很憎。
這實在是愛情的致命傷,可是,仍然不是我們分手的導火線。我絕不是一個見異思遷、喜新厭舊的男人。雖則我對安婷的愛已逐日地平淡、消失,剩下的也僅僅是一種責任感,也就是這他媽的責任感,叫我忍忍忍忍忍忍……繼續(xù)和她同居下去。
開始和安婷來往的時候,我確實有和她結婚的欲望和沖動。
那時,我是愛她的。
噢不,形容得貼切一些,應該是我非常非常地愛她。
我愛她,愛到一個地步,對她千依百順,她的話,我視為圣旨;她一皺眉頭,我驚慌失措;她一下令,我萬死不辭;她一個微笑,我粉身碎骨。
我愛安婷,連命都可以不要。
她也幾乎要了我的命。
不過這是后來的事。
說回我初識她的那段日子:我是在一家會計公司做賬的,辦公室在二樓,樓下是家西餅店,安婷就在西餅店當收銀員。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吃餅干和蛋糕,所以樓下的西餅店開張營業(yè)了整整半年之久,我都沒光顧過,一次都沒有,也因此錯過了早認識安婷的機會。直至有一天,住在第一花園的姐姐打了個電話到公司來,叫我下班后上她家去吃飯,說是慶賀小外甥的三歲生辰。我答應了,下班時便準備去買個禮物,待下樓來,才曉得下著傾盆大雨,于是就站在西餅店門前避雨。因見櫥窗里擺滿各式各樣精致的蛋糕,心念一動,便推開西餅店門。門推處,我先還沒聞到濃濃的餅香,已經瞧見收銀機處的一張俏臉。
那晚上在姐姐家,我悵然若失,心不在焉,坐立不安,對著送給小外甥的生日蛋糕發(fā)愣,腦海中浮動著伊人收錢的那一雙勻稱的手,有一種柔軟的美。我25歲的人,還是生平頭一遭失眠。伊令我神不知所在,魂不知所在。
第二天,我便展開追求的攻勢。
一日一束紅玫魂,一束十二枝,因為十二枝代表愛慕。
我足足送了半年,直至安婷示意停止,說是不如把買玫瑰花的錢省下給她做零用,我的玫瑰花攻勢才告一段落。當然,在我送花送到第九天,安婷便赴約了。第一次約會,我?guī)铰?lián)邦酒店的旋轉餐廳吃西餐,后來送她回家,她跟我說了再見轉身就要進屋時,卻被我拉了回來,擁她入懷,吻了她,在那芬芳的夜色里。如此約會了三個月,安婷便已經是我的人,她把她的初夜給了我。那晚,我把整張臉伏在她的肩膀上,臉頰在那里輕輕揉搓著,無限的依戀。我向她求婚,她沒拒絕,卻也沒答應。但她表示不妨先同居一段日子。原本兩人都是租房住的,既然同居,我索性掏出一筆積蓄,付了頭期款項,然后又向銀行貸款,在姐姐所住的第一花園買了二手房,又裝修一番,便開始與她雙棲雙宿。
我們同居了整整三年。
頭一年,快活如神仙。
后來的兩年,都是我寵壞了她。所以稍有不順她意的時候,她便“發(fā)爛渣”了。
她發(fā)起脾氣來,簡直不可思議,摔化妝品、砸鏡子,純屬小兒科,最恐怖的是鬧自殺的時候。往往為了一點兒芝麻小事,她便用死來威脅我。
有一回,早上出門時答應晚上陪她看七點半的電影,但因為會計公司臨時加班,待回到家已是深夜一點了。剛踏進屋里,便嚇得我魂飛魄散,但見她一邊流淚一邊用我的剃刀正準備朝手腕處割下,若我遲回一分鐘,后果可不堪設想。
那次,我賠盡不是,另加一枚珍珠戒指,才使她破涕為笑。
還有一次,小外甥上門來玩,不慎打破了她的一瓶香水。她不由分說便是送上兩記耳光,我氣不過,說了她兩句,當下她便把自己鎖在洗手間里,久久沒有聲響。
我慌了,撞開門,已見她服下半杯的肥皂水,結果送去洗胃。這以后,我再也不敢講她一句不是。
還有一次,我如常地到西餅店去接她放工,但是店里的人說她有事先走了。那晚上,她過了十二點鐘才回來,害我等得又累又氣又餓,卻壓抑著不發(fā)作,只是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跟她說:“這么晚才回來,去了哪里呀?走私啊?”
她的反應是滿臉漲紅,大吼一聲,隨手抓了桌上一把水果刀,便朝胸口要刺下:“你不信我,我死給你看!”
我嚇得:“我信!我信!”
她這才放下刀子,帶著一抹陰笑冷冷地看著我。
安婷的自殺花招,三天五天耍一次,起初的確讓我心驚膽戰(zhàn),日子久了,便已麻木,表面上仍哄她,心底早識穿了她的把戲。
老實說,后來的那兩年同居日子,我煩都煩死,可是她那戲劇性的自殺演出,仍樂此不疲地鬧下去。搞到有時面對她,心里便起雞皮疙瘩,索性拿份報紙溜進廁所避難。是的,也只有那段坐在馬桶上看報的時間,千頭萬緒的煩惱才靜下來。
唉,如果不是與她有了肉體關系,因而有了責任,我早把她甩了。
這也是為什么后來我不再把結婚的話題掛在嘴邊的緣故。
婚是一定結的,只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幸好安婷方面也沒催我。
到底,婚沒結成,我們便分居,噢不——分手了。
是我提議分手的。
因為我發(fā)現安婷對我不忠。
換句話說,我被戴了綠帽。
之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盡管她常常借口外出,一出去就是好幾個鐘頭才回來,但由于實在怕了她那自殺的花招,她不在身邊,我樂得耳根清凈,也就沒去注意她的行動是否有異。反正只要我一出言干涉,她就會又是安眠藥又是開煤氣地鬧一鬧。說真的,我可經不起如此一再折騰,索性給她完全的自由。
我是在一次溫存時,因掃落了原先擱在床頭的安全套,于是亮起床燈要伸手朝地板上撿起,燈亮處,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安婷的胳臂上、胸脯上凈是圈圈的瘀痕。
不是我的杰作。
不是我,那還有誰?
一切已明明白白。
安婷在外面,有別的男人。
我沒有罵她,沒有摑她,只是冷冷地道:“安婷,是你對我不住,別怪我無情,我讓你多留一夜,明早你一定要搬走。”安婷也沒哭,也沒鬧,仿佛她那自殺的把戲再也派不上用場了。
一切都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那夜,我到姐姐處借宿一晚。翌日早上我回去,見安婷在收拾她的衣箱,把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安插在一摞一摞的衣裳里。
她自始至終沒看我一眼,沒說一句話,把一串鑰匙擱在桌面上,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我恢復了王老五的生活。
和安婷的一段情結束了,我不是沒有悲哀的,只是,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更濃。
可是姐姐并不這么想,她一口咬定我是在強顏歡笑,硬是要給我介紹女朋友。那女子,是姐夫一位同事太太的表妹,名叫潔兒。
潔兒,人如其名,不染一絲塵埃,干凈整齊得令人眼睛發(fā)亮。
她和安婷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一種女子。
安婷活潑、任性;潔兒沉靜、溫和。
姐姐要撮合這段姻緣。
可是安婷的陰影太深,對潔兒,我縱有好感,也不想操之過急。
慢慢來。
所謂的慢慢,是約會不密,見了面,也保持一段距離,除了過馬路挽她的手之外,我沒搭過她的肩膀,沒攬過她的腰,當然也沒吻過她。
如此三個月轉眼又過。
這夜,我和潔兒看完了電影,吃完消夜,又送她回家,再返回自己住處,都已是一點了。
門開處,我聽見一聲高一聲低的嗚咽。
是誰在我屋子里哭泣?
哭得那么凄哀、寂寞!
我亮開燈,但見安婷淚痕狼藉地蜷縮在沙發(fā)里。
我氣得兩膝不住顫抖,胸膛一股氣往上涌,惡狠狠覷著她說:“你怎么進來的?”
安婷低頭垂淚:“我……以……前……配……多……了……一……串……鑰……匙……”
我指著啟開的大門,下逐客令:“請……”
安婷向我露出乞求的眼光,聲音哀楚的:“我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來找你的!”
我認識安婷這么久,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灰敗、如此黯淡過。以前,她即使哭哭啼啼鬧自殺的時候,神情也帶著一抹強勢。
我冷哼道:“怎么?給男朋友甩了?回頭求我收留?”
安婷的臉色在一霎間蒼白如紙,她哽咽道:“……我……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