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事件完全顛覆了小村保守的倫理觀,都知道那春天的野貓愛發(fā)情,可小村的村民那時還不知道,這個季節(jié)的荷爾蒙也會激變,往往在不經(jīng)意之間事情就發(fā)生了,也許是一個眼神不經(jīng)意的挑逗,也許是擦肩而過不經(jīng)意的對視,也許是對于現(xiàn)實生活的過于絕望……總之,這一切的發(fā)生沒有人預(yù)見到。總之,當(dāng)所有的村民得知這件事時,便已是塵埃落地,邵家三嫂子并著她那又一個良人遠(yuǎn)走了,帶走了一塊心肝兒肉,留下了兩個稚子和一個瘋瘋癲癲的邵三哥。
邵家大哥的屋子里滿滿的都是嗆人的煙氣,邵家大嫂子卻有些心疼了,就是多年的老煙槍也架不住這么個抽法啊!眼見著邵大哥愁得一天跟一年般老了下去,可是邵家大嫂子終是不能吐口承諾照顧邵三哥和那兩個孩子,家里的一家老小也都指著自己照顧,實在是顧不上啊。
若是連邵家大哥都指望不上,那旁人的難處就更多了,邵家二哥和邵家小四也都一味的低頭沉默。用邵家二嫂子和四媳婦的話說,既然老爺子去了,邵家也就該各過各的了,連邵家三哥的媳婦都跑了,別人又怎么會來承擔(dān)這份責(zé)任呢?
因為邵家這些扯不斷理還亂的事兒,村長便坐到了邵家的院子里,并著邵家的幾兄弟和媳婦。上午忙完自家的活計,從晌午坐到傍晚,幾個婆娘東拉西扯,愣是扯得沒說出個一二三四。邵家的局面陷入了僵持,也正是在這一籌莫展之際,一個人大步走入了邵家的院子,為邵家在陰霾之中帶來了一絲曙光。
這時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此時邵家人和村長都熟悉的小村新村民,鐘姓小老頭。而鐘姓小老頭走進(jìn)院子,便只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我來照顧邵老三一家吧!
第二句是:我的命是被你們邵家撿回來的,現(xiàn)在你們有難處,我理應(yīng)搭把手,報個因果。
第三句是:我孑然一身,就想要那邵老三家的兩個小子給我做個干子,待我有那一天,給我添兩培土,燒些紙錢,便也就當(dāng)全了我的一番心思吧!
這三句話說完,邵家人和老村長倒是都愣住了,不過,倒也沒思量多長時間,便就同意了,這件事于邵家人或是兩個孩子而言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而這也許,便也是當(dāng)時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于是,邵三哥家的兩個兒子便有了一個鐘姓的干爹。接下來的日子便是平淡的很,幾乎和小村原來的寧靜沒有什么兩樣。不過小小的變化還是有的,比如說關(guān)于那個鐘姓的小老頭。
在對待邵三哥一家的這件事上,小老頭做的實在是令村民們心懷佩服。而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時間一圈圈的游走,村民們又覺得鐘姓小老頭實在是和自己這幫世代的泥腿子不一樣,大大的不一樣。
小老頭竟是識了字的,這可是大有身份的人的象征,小老頭的形象頓時在村民心中撥高了一層,稱呼他的時候也不再那么隨意,都叫他做鐘師傅。
村里總會時常有孩童溜到鐘師傅跟前學(xué)幾個小字回去耍耍,從父母那里換些零嘴,若不是鐘師傅平日實在是不愛說話,看上去沒有那為人師表的模樣,恐怕都有那村民動心思讓孩子拜師了。
再說說邵三哥家,雖然邵三哥瘋癲了,二兒子還小,可那邵三哥家的大兒子,實在是個懂事兒的,無論是照顧那個瘋爹還是地里的農(nóng)活樣樣干的出彩,懂事的連那個悶嘴葫蘆似的鐘師傅都看得有些心疼,要知道,即使是在農(nóng)村,這個年紀(jì)的孩子也遠(yuǎn)遠(yuǎn)不該承受這么多。那孩子名叫邵希文,他的弟弟叫做邵希武,至于那個被他們狠心的娘親抱走的小三子,他爹還沒來得及給取個大名。
鐘師傅希望能教這兩個孩子識些字,因為外面的世界遠(yuǎn)遠(yuǎn)比他們所看到的這個小村子更加的廣闊,鐘師傅走過了一串旅途后,來到了小村子,他累了,不打算走了,也走不動了。但他卻希望這兩個孩子有機(jī)會出去走走。因為生活有時,也并不只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只不過這個念頭,鐘師傅藏在心里,這若是讓其他的村民聽到,定然會放聲嘲笑。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過也只是其他的一個個小村子罷了,不過也只是另一群為了貧困而掙扎,卻越掙扎越貧困的農(nóng)民罷了,又有什么不一樣!
北風(fēng)那個吹呦!雪花那個飄呦!靠天吃飯的農(nóng)民呦!又有哪里的區(qū)別哦!
鐘師傅的念頭剛剛實施,便遇到了阻礙,邵希武倒還好說,年紀(jì)小,聽話,說什么是什么,跟著鐘師傅學(xué)的倒是認(rèn)真,不過邵希文那個孩子,真是讓鐘師傅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那個孩子過于懂事兒,也壓力過大,過于勞累,那孩子滿心里都憋著一口氣,一心只想通過自己的勞動讓自己一家人過上好日子,每日都是一身的汗水,晚上基本上倒頭便睡,根本就沒有心思與鐘師傅學(xué)什么識字。鐘師傅與邵希文談了幾次,可是這孩子極有主意,也只是敷衍著鐘師傅,因為這事兒,鐘師傅大是嘆了幾口長氣。
直到有一天,鐘師傅趁著天黑,偷偷的跑回了當(dāng)初被邵家老哥幾個抬下山的地方,找到一棵上面有深刻三角劃痕的不粗不細(xì)的松樹,在樹下挖出了一個土藍(lán)色的棉布包袱,拍拍上面的土,緊緊的抱在懷中,趁著夜色回到了邵家。
邵希文還記得那是一個點著朦朧油燈的夜晚,他的那個鐘老干爹,從一個土藍(lán)色的臟兮兮的包裹里拿出了一個破舊的上面刻畫著密密麻麻自己看不懂的圖案的圓盤狀的東西,老干爹問了自己的生日時辰,掐著手指不知道念叨些什么,又在那個破圓盤上比比劃劃了半天,之后仔細(xì)的又看了看自己的臉,終是大嘆了一口長氣,從此之后便再也沒提讓自己識字的事兒。
后來的后來,邵希文才知道那個破舊的盤子叫做羅盤,是風(fēng)水命理的行家才有的東西。后來的后來,邵希文才知道,原來自己天生就是個不識字的命。
不過此時,邵希文還什么都不知道,邵希文只知道自己一家似乎霉運罩頂,邵希文甚至覺得那扭曲的命運額外的惠顧了自己,因為邵希文的那個瘋爹,邵家三哥,干出了一件在小村內(nèi)天怒人怨的大事!
第六回關(guān)于鐘先生的事兒(三)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萬物終歸要循環(huán),似乎沒有什么是亙古未變的,葉子的輪回,生命的輪回,從根本上來看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當(dāng)然,和生死比起來,其他的雜事都可忽略不計,正如情僧倉央嘉措所說,這事間除了生死,哪一件算作大事?
不過是鏡花水月,醉夢一場。紅塵若戲,終抵不過那曲終人散。
而村民對邵三哥的天怒人怨實在是情有可原,因為瘋癲中的邵三哥,犯了大大的忌諱。
村子里有一戶人家姓黃,黃大伯有肺疾,年輕時候倒還好,可是由于年紀(jì)的逐漸增長,再加上自欺欺人,諱疾忌醫(yī),這肺病終是變作了肺癆,成了絕癥,最后落得一賠黃土蓋了身。黃大伯只有一個獨子,并著一個早就嫁到外村的女兒,他老婆死得早,家里也沒個人打理,所以日子過得實在是有些窘困。黃大伯的兒子并著村內(nèi)的幾個哥們兒給黃大伯弄了一副薄棺,勉強(qiáng)將就的下了葬,黃大伯的兒子在墳前給他爹燒了紙錢與衣物,撒上幾杯自質(zhì)的老白酒,給他爹盡了點兒心意。
之后,黃大伯的兒子便忍著淚下了山,回到了自己與老爹那漏雨也漏風(fēng)的破房子。
可是越到晚上,黃大伯的兒子便越是輾轉(zhuǎn)反撤睡不著覺,屋子里冷冷清清的,而那時黃大伯的兒子也還沒娶上媳婦,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只有外面蟲子的鳴叫聲似乎在催促著他入眠。黃大伯的兒子不由得深深的嘆了一口長氣,越是這樣就越是想念自己剛剛離開的老爹爹,前幾天他還陪著自己睡在同一張炕上,雖然常常被老爹爹的咳嗽聲從夢中驚醒,可是驚醒后更多的還是安心,因為老爹爹還依舊安安穩(wěn)穩(wěn)的陪在自己的身邊,可惜,從這個夜起,一切都發(fā)生了改變。
借著明晰的月光,黃大伯的兒子不由得向著老爹爹平日躺著的炕頭位置看去,鋪蓋還是那床鋪蓋,可是,人卻已經(jīng)躺在了另一個世界。借著明晰的月光,黃大伯的兒子一眼就看到了那炕沿位置的一樣?xùn)|西。那是一根木質(zhì)的老舊的煙斗,煙斗的表面光滑,漆子已經(jīng)被磨得差不多了,一看就是被人時常用手撫摸。
黃大伯的兒子不由得‘嘖’了一聲,暗道自己的糊涂,那個煙斗可是黃老爹的心頭寶,自己怎就忘了今天一起燒給他呢?罷了罷了,明天就去趟山上,將那煙斗燒給他吧!少了那個煙斗,恐怕自己那老爹是不會安心的。
話說黃大伯一個肺癆患者,怎么還能這么寶貝一個煙斗,難不成他不要命的還在抽著煙草?
呵呵,那可是黃大伯年輕時的事了。那時黃大伯的肺子還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毛病,那時候,抽著一口煙草吞云吐霧可是一種時尚的象征,那些個羞澀的大姑娘見到這樣叼著煙斗的小伙子,可都是會紅著臉的快步走開。而黃大伯也就是在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紀(jì),叼著大煙斗認(rèn)識了當(dāng)年還是村內(nèi)一枝花的黃大娘。
之后便是定親,結(jié)婚,一男一女兩個人終是喜喜慶慶的拜了天地,拜了高堂,被送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