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把這些秘密寫在日記本上,一開始有了好的效果,我心情好了很多,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寫日記也于事無補。
再后來,我發(fā)現(xiàn)林森喜歡我。一個喜歡你的人,為了讓你開心,他會聽你的任何要求,只要他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
因此,我嘗試把一些不痛不癢的秘密告訴他,每次我說出一個秘密,我身體就會長出一些霉,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于是,林森成為我傾訴的對象。
但是積聚了秘密的林森,也變得少言寡語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太自私了。
如此痛苦的我,竟然有人說我很幸福。
我當時就笑出聲來:“哈哈,你以為聽別人的秘密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八卦是人的天性啊!”她說。
“我知道大家都不是真心喜歡我,他們只是在自己有秘密的時候,才會找我。知道別人的秘密又怎樣,我又不能說出去,一旦我出賣任何一個人,就會被所有人一致排斥!再說了,我知道他們的秘密,其實他們也是坐立不安,怕我出賣他們,骨子里還是對我有敵意的!”
她很天真地說:“要是你不想讓他們害怕的話,你也可以說一個秘密啊!那樣你們就扯平了,誰也不用擔(dān)心誰會出賣誰!”
我笑著問她:“你聽過一個關(guān)于理發(fā)師和長著驢耳朵國王的童話故事嗎?”
她茫然地搖頭。
于是我把這個童話簡要地告訴了她。
從前,有個國王長了一對驢耳朵,被理發(fā)師看見。國王要他發(fā)誓不將這個秘密說出去,否則就處死他。裝著秘密的理發(fā)師生病了,隨后他聽從朋友的建議挖了一個洞把這個秘密說了出去。多年后,洞里長出一根竹子,有人砍斷竹子做成笛子吹,可笛音一次次地說:“國王長著一對驢耳朵!”
聽完這個故事后,她皺著眉問:“你的意思是理發(fā)師出賣了國王?”
“我想說的是,如果能有一個有效的發(fā)泄秘密的方式,或者找到一個好的媒介,或許知道秘密,的確如你所說,是一種幸福!”我說,“比如那個洞就是媒介,而對于洞來說,竹子就是它的媒介,對于竹子來說,把它做成笛子的人就是一個媒介!”
“那又怎樣?”
“你愿意當我的媒介嗎?”
她怔了怔,然后說:“你是想讓我聽你知道的所有秘密?”
“你不是說,這是一種幸福嗎?”
她想了很久,思想似乎在掙扎。
天知道我當時是多么希望她能答應(yīng)。
因為和她短暫地交談之后,我發(fā)現(xiàn)她和我有著相同的體質(zhì),更重要的是,她有好奇心,但并不是那種很大嘴巴的人。
如果這場交易成功,我或許能解脫。
“我真的可以當你的媒介嗎?”
“當然。”
后來,她便成為我的媒介。自從有了媒介之后,我便輕松多了。
我相信,從今往后,我會幸福起來,而這本日記,也不會再有后文。
九
原來,我是若水的媒介。
我被若水利用了,所以才落入現(xiàn)在的局面。
作為安曉的我已經(jīng)死了,那么現(xiàn)在的我又是什么身份?我叫什么,住在哪里,父母是誰,朋友叫什么?這些我都不得而知。
很自然的,我又想起季雨。
現(xiàn)在唯一知道秘密的人就是季雨,可是她一副看戲的樣子,似乎并沒有打算將事情的真相告訴我。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活下去,我有權(quán)知道真相!不論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從季雨那里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信息。
就在我做了這個決定時,我的頭忽然炸裂般的痛!
我蹲下身子,雙手奮力地扯著頭發(fā),好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頭劇烈地疼痛著。片刻,頭不那么痛了,可腦子昏昏沉沉,恍惚間,腦海里浮現(xiàn)一些陌生的臉,他們笑的笑、哭的哭……場景和人物不斷地變換著,而我從這些信息中,竟得知,我現(xiàn)在的身份是——劉敏!
不可能,我怎么會是劉敏呢?
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而且我和劉敏是好朋友,她的臉對我來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剛才季雨給我鏡子時,明明就是陌生人的臉。
我閉上眼睛,腦子里勾勒出劉敏的臉,可不論我怎么想,劉敏的臉總是很模糊。
寒意從腳底升騰到頭頂,我隱約聞到了危險和陰謀的氣息。
我倉皇地起身,踉蹌著向前走。偌大的校園,川流不息的人群,嘈雜的聲音,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腦海里的畫面不停地閃爍著、交替著。
我清楚地感覺到,作為“安曉”的記憶在此期間,被我一點點地遺忘。
第一次,我感覺到如此惶恐和不安。
同一時刻,一個陌生的男生迎面走來,見到我,他友好地打了聲招呼:“嗨,劉敏!昨天一群無聊的人傳言你死了呢,我怎么也不相信,今天看到你真高興!嘿嘿,謠言不攻自破了!”
男生的話就像一顆炸彈,在我腦子里轟然爆炸!
為什么會這樣?怎么會發(fā)生這種荒唐的事情?
我是安曉,不是劉敏!
還有,傳言劉敏已死不是今天嗎?怎么是昨天?除非我昏迷了一天一夜。
不過,這些猜測和身份顛倒的混亂,只有季雨能給我答案。
十
我是劉敏。
我很八卦。
我喜歡打聽別人的事情。
我討厭季雨,因為她總是鄙視我的八卦性格。
當然,我也不喜歡若水,因為她知道很多人的秘密。我看到她經(jīng)常寫日記,所以好奇,她在日記里寫了些什么勁爆的秘密。
一個星期后,我的思想慢慢轉(zhuǎn)化,很多時候,我真的就以為自己是劉敏,而不是安曉。至于季雨,自從那次她說了吊足我胃口的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然,因為劉敏的身份,交替的記憶間,讓我得到了一些信息。
比如,劉敏并沒有像大家傳言那樣全身長霉死了,而是她故意在自己身上涂了一層類似霉的物質(zhì),她只是覺得好玩罷了。
比如,若水的日記里記載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劉敏費了很大力氣把日記本偷了過來,至于日記的內(nèi)容,因為是劉敏的記憶,我并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什么。
日子就這么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月,關(guān)于“安曉”的記憶越來越少,甚至變得很模糊。有好幾次,我都以劉敏的身份毫無顧忌地和大家攀談嬉笑。
這種異化,讓我感到非常恐懼。
為了不迷失自我,我用小刀在手臂上刻字:我是安曉。
我在屬于劉敏的日記本上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寫下來,并反復(fù)強調(diào),我是安曉,不是劉敏!
寫著寫著,我看到自己的皮膚表面結(jié)了一層灰茸茸的物質(zhì),它們交叉著、縱橫著疊在一起,并隨著我的日記字數(shù)的增加而瘋狂地生長。
當我寫完所有事情時,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霉人”!
我合上日記,去了衛(wèi)生間。
看著鏡子前那全身又灰又綠的怪物,我提醒自己:我是安曉,不是劉敏!我是安曉,不是劉敏……
重復(fù)了幾遍后,變成了:我是劉敏,我是劉敏,若水的日記在我手里,我看到了很多秘密,嘿嘿嘿……
十一
自鳴得意了一會兒,我的腳不聽使喚地離開家,向?qū)W校走去。
人是按照自己的思維做事,可我的身體怎么就不聽使喚?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回去,回去!
可我的腳朝著校內(nèi)走去。
走了一大圈之后,我停下腳步。此時,我感覺到有雙無形的手在我的喉嚨間輕輕地撩撥著,怪異的酥麻感在身體的每個細胞里游走著。
“不要霸占我的身體,別想控制我的思想,滾開,快滾開!季雨,你快救我!”倏然,我張嘴大叫。
這是劉敏的聲音。
“我是安曉,季雨,我是安曉……”這是我的聲音,“我們真的能成功嗎?把身體交給它,你確定你能殺了它救所有人?季雨,我好怕,我不想死!”
這是怎么回事?
我驚愕地站在原地,手指掐著脖子,可嘴巴還是不停地說話,它一會兒變成劉敏的聲音,一會兒又變成安曉的聲音,讓我頭暈?zāi)垦!?/p>
慌亂中,我一邊扼住脖子,一邊向前走。我的腳步不穩(wěn),身體搖搖晃晃。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又來到綠化帶前。
走著走著,我看到季雨正在一棵梧桐樹下挖洞,她挖好一個小洞后,吸了一口氣:“安曉死了,我沒能救她!現(xiàn)在劉敏快喪失自我了,我卻無計可施!”
“前段時間挖洞,看到了劉敏的頭。我知道它下一個目標就是劉敏,我只能看,卻什么也做不了,我真沒用!”季雨說著說著,眼淚嘩嘩嘩地流下來,“林森,對不起!若水,對不起!安曉,對不起!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一定都會和它一起下地獄!”季雨說完,把洞填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出來吧劉敏,我知道你在偷窺!”
我短暫地錯愕之后,出現(xiàn)在她面前:“我只是湊巧路過,可不是有意偷聽你說話!你在學(xué)童話里的理發(fā)師挖洞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