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我不確定地回答。
林森把頭埋進(jìn)雙臂間,滄桑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其實我很久以前就看不慣那些人了!有什么秘密都告訴同一個人,還要求她不要說出去!連自己的秘密都守不住的人,你又有什么資格讓別人守口如瓶?”
我完全愣在那里。
良久,我訥訥地插話:“既然看不慣,你又為什么找我傾訴秘密?”
“因為……”林森緩慢地站起來,他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嘴角扯出一絲苦意。
這時,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綠色,我身體一顫,隨后偏頭一看,只見林森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長滿了綠色的霉,而那些霉有逐漸變黑的趨勢。
“因為你太像若水了,有時候我在想,你根本就是她的另一個化身!”林森鄭重地說。
又是一個說我長得像若水的人。
“你一定認(rèn)為我在說瘋話對不對?呵呵……我說的都是實話。”林森湊過臉在我耳邊低聲說,“我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林森慢吞吞地告訴我一個驚天秘密!
聽完他的秘密,我張大的嘴巴許久都未合攏。
“你……”我驚愕得硬是沒法兒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來。
林森沒等我再問話,沖我笑了笑,隨即轉(zhuǎn)身沖到窗戶前,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轟……的一聲,隨后我的耳邊響起刺耳的尖叫聲。
等我回過神來,我第一時間沖到窗戶前低頭一看,下面的學(xué)生圍成一個圈。
林森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還未放大的瞳孔里透著綠幽幽的光芒。
我呆呆地看著他身體不斷地變綠、發(fā)霉,直到一團(tuán)綠茸茸的霉將他整個包裹住。
五
回家后,我隨手將若水的日記本丟在床上,繼而進(jìn)衛(wèi)生間洗臉,洗到一半時,我想起林森被霉包裹的樣子,又想起他和劉敏說我與若水長得一模一樣。
我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慢慢地直起腰。對著鏡子時,我的瞳孔里盈滿恐懼。因為鏡子前的我,真的長著和若水一樣的臉。我試圖眨眼、咬唇、微笑、扮鬼臉……想通過這些來證明我是眼花了。可令我失望的是,無論我做多少遍,鏡子里的臉都一直沒變。
恐懼,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把我牢牢縛住。
我摸著臉,一步步地向后退。片刻,我沖進(jìn)房間,抓起床上若水的日記本,當(dāng)我翻開時,我蒙了:上面一個字也沒有!
我急躁地合上日記本,然后到客廳打電話。
當(dāng)我撥通劉敏家的電話時,好長時間都無人接聽。我掛斷電話,瘋狂地?fù)艽蛩业碾娫挘蔁o論我撥多少次,機(jī)械的語音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無奈之下,我只好放棄。
忽然,我的喉嚨里像是爬滿了不明生物一樣,又痛又癢,隨后我聽到自己說:“哈哈,你以為聽別人的秘密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我慌忙抬手捂住嘴巴,可一股發(fā)酸的霉味鉆進(jìn)我的鼻孔。我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長滿了霉,不僅是手,身體的其他部位也或多或少長了一些。
這時,我慌了神。
我跑進(jìn)衛(wèi)生間抓起毛巾將霉擦掉,可不論我怎么擦,它們還是會迅速長出來,而我的嘴巴也不聽使喚地說道:“你愿意當(dāng)我的媒介嗎?”
這不是我要說的話,可這些奇奇怪怪的話,為什么會從我的嘴里發(fā)出?難道我被人控制了?而我的記憶中,也沒有誰對我說過這兩句話。
六
第二天早上晨讀時,我便發(fā)現(xiàn)今天班上的氣氛很沉重,大家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么。
“不是吧?劉敏也死了?還是割腕自殺?她在哪個醫(yī)院啊?放學(xué)的時候,去見她最后一面吧!”
“在B附屬醫(yī)院。”
……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我的雙腳像是灌了鉛一般無法挪步。
難怪昨晚我打電話到她家無人接聽。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劉敏為什么要割腕自殺?
顧不得許多,我走出教室,想去B附屬醫(yī)院看看劉敏。
走到校園綠化帶時,我看到季雨跪在一棵香樟樹下用手刨土,挖了半天,她將好幾張皺皺的紙埋了進(jìn)去。
填好土后,她閉上眼睛默默祈禱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離開。
等她走后,我小跑上前,學(xué)著她的動作開始刨土。可我刨了半天的土也沒見到紙,反而刨出一顆人頭。
那頭的主人長著和我一樣的臉。
我連滾帶爬地尖叫著,腦子因恐懼而亂成一團(tuán),無法思考。
同一時刻,季雨從某個地方?jīng)_了出來,她一把捂住我的嘴巴,警告道:“別叫,否則會引起騷動!”
我死死地抓著季雨的手,全身止不住地抖動著。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終于冷靜下來。
我吸了一口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那顆人頭是我?”
“是!”
“那么,我是誰?”
“你是安曉。”
“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死了?”
“你還活著。”
“你還知道些什么,你快告訴我!”我激動地問。
我要瘋了,我要崩潰了!
被埋在樹下的是我的人頭,林森和劉敏說我長得像若水,難道我的頭早就被砍下來埋在地下,現(xiàn)在頂著的是若水的頭?這太荒唐了吧?
季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不會告訴你,別怪我,我也是為你好!”
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既然她知道秘密,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一手捂住悶悶的胸口,另一只手揪著頭發(fā)。
天在轉(zhuǎn),地在陷。
我的頭一陣陣劇痛。
劇痛之下,我發(fā)現(xiàn)自己像是被人控制一般很想說話。驚駭之下,我右手扼住喉嚨,左手手掌放進(jìn)嘴巴,牙齒沒入皮肉里,濃郁的腥甜味道在唇齒間彌漫開來……
我用極端的方式來阻止自己說話,然而此時我感覺到,似乎有雙手從我肚子里一直爬到喉嚨上,那只手一直往前爬,然后我聽見自己在說:“她說她不會死,因為你就是她的媒介!”
這是林森臨死前告訴我的秘密。
“是我殺了若水!我不是有意的,是她求著我的,她說她很痛苦,特別痛苦!我很想替她分擔(dān)這些痛苦,可我不是你,我沒法兒做一個媒介!”
在我痛不欲生時,季雨走到我面前,她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不讓我呼吸。窒息的感覺不好受,可比起阻止自己不說話的痛苦,簡直不值一提。
我沒有反抗,亦沒有掙扎。
片刻,黑暗如同一塊幕布將我的眼睛包裹住……
七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教室里。
我稍稍偏頭,便看見季雨坐在對面。
見我醒了,她說:“你醒得還挺快的嘛,沒事就好!”
我“哦”了一聲,隨后暗自懊惱。
要是就那樣死了,也是一種幸福吧!
“我覺得你有必要看看你的臉。”季雨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面梳妝鏡。
我疑惑地接過鏡子,對著自己照了照,竟發(fā)現(xiàn)我的臉又變成一張陌生的臉。驚駭之下,我扔掉鏡子,惶然問道:“這是怎么回事?這又是誰的臉?”
“你真的不認(rèn)識這張臉?好好想想吧,你會記起來的!”季雨漫不經(jīng)心地說,“占領(lǐng)別人的身體,控制別人的思想,可不是一兩天的事情!”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你對我做了什么?”我激動地揪著季雨的衣領(lǐng)質(zhì)問。
季雨很冷淡地推開我的手:“自己去想,想不起來就算了!反正就算你能想起來,還會再一次失憶!”
話落,她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時,她扭頭對我說:“忘了說,安曉已經(jīng)死了!”
季雨的話無疑就像當(dāng)頭一棒,讓我目瞪口呆。
我奔了出去,只見校園內(nèi)一群學(xué)生和老師又亂成一團(tuán),幾個救護(hù)人員將全身長滿霉的我抬上擔(dān)架,其中一個護(hù)士將一條白布蓋在我身上。
如果我死了,那么為什么我會站在這里?難道我不是人?
這時,我又想起被季雨埋起來的紙。我再一次跑到綠化帶前,也顧不上之前挖出來的是人頭的恐懼,再一次挖了起來。
這一次,我挖出來的是被季雨揉成團(tuán)的紙,而不是人頭。
八
我欣喜地將紙展開,把碎紙拼湊完整后,我慢慢地讀著下面的信息。
今天這個找我的女生,比以往任何一個人都特別。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直接說秘密,而是說:“我覺得你很幸福!”
這句話就是她的特別之處。
從第一個人跟我說秘密,并要求我不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準(zhǔn)說出去起,我就不知道幸福的含義了。后來,找我傾訴秘密的人越來越多,我卻沒法拒絕。
再后來,知道的秘密太多太多,憋在心里就像有什么堵住一樣難受極了。起初我學(xué)著童話故事里那個理發(fā)師一樣,挖洞說出這些秘密,可效果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