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秀失蹤了。
老村長在聽了麗麗媽報告的情況后, 又聽到了這個可怕的消息,他愣了愣,撒腿就往河邊學校的小屋跑去。
昨天,麗麗媽一大早就找到村長,說她晚上睡不著,出去散步時看見瘋老太太從老宅門口出來了,可那只一貫兇惡的大狼狗卻一聲不吭!
當時他還心不在焉地諷刺了一句:“那有啥奇怪的?說明邱老太太成精了唄!來無蹤去無影,連狗都看不見她……”可是緊接著他就想起了老太太的丈夫邱長工的死和老宅子的關系,心里不由得畫了個問號。
他雖然弄不清楚邱老太太究竟關心老宅里的什么,但總覺得兇多吉少。果然不出所料,蘇老師不告而別本來就叫人心里犯疑,新來的初老師又不見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
“老天爺啊,可千萬別再出事兒啦!我快要頂不住了……”村長心里祈禱著,一路飛奔,跑到小河冰面上還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顧不上疼痛,也顧不上拍拍身上的雪,三步兩步地沖進了小屋。里面的東西都在,什么也不缺,看上去就像初秀剛剛出去倒盆臟水,轉眼就會回來似的。
他又扭頭往學校跑。
孩子們坐在教室里,一個個低垂著腦袋,拉長著苦苦的小臉兒,是深深地受到了傷害的樣子。他們對自己的新老師又是一聲沒吭就不見了,感情上實在無法接受。
“初老師要是有事兒回了城,她肯定會告訴我們的,她不會扔下我們不管……”小石頭兒對老師非常有信心,他梗著小脖子站起來對老村長喊了一嗓子,好像把老師弄丟了的人,就是他眼前的老村長。
“初老師什么時候不見的?” “昨天晚上……”
“不,是今天早晨……”
“到底是什么時候?石頭兒,你說!”村長急了。
“早晨上課時間過了,初老師沒來,我就去叫她,到了她住的地方一看,銀枝自個兒在屋里哭呢!她說初老師昨晚沒回來睡覺。”
“銀枝!你說吧,怎么回事兒?”
“我半夜要撒尿……”銀枝說到這兒,害羞地看了看周圍,有幾個同學在竅笑,不禁有些難為情,“我想叫初老師開燈,可是叫她她不理,我一摸,她的被褥不見了……早晨起來我一穿鞋,里頭又濕又涼,才知道初老師根本沒回來睡覺,因為她每天晚上都把我的鞋墊兒晾在炕頭上的……”
“快報告派出所吧!我真害怕呀……”一個女學生說著,不由得哭了,幾個女學生也都跟著咧開嘴哭起來,教室里頓時亂成了一團。
“我到派出所去報案,小石頭兒,你帶著銀枝和大伙兒趕快回家吧,在家里老老實實呆著,天一黑哪兒也別去!等著找到初老師了再來上學,聽到了嗎?”
孩子們一窩蜂地涌出門去,老村長愣了一會兒,他從窗口一眼看到的是對面老宅的黑色大門,不由得心一動: 要論初老師的人品,她絕對做不出這種沒頭沒腦的怪事兒來……而在這個小村莊里,能藏得下人的地方,就是這個老宅子! 他想起了麗麗媽的話,又想起那個神神秘秘的白臉醫(yī)生。他一個人住著一所大院子,大門天天關得死死的,還養(yǎng)著一條兇惡的大狼狗,完全是一副與世隔絕的架式! 那老宅院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村長回頭往村里走去,他要叫上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到老宅去看個究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 盜墓賊陳大個子和疤臉兒慢慢清醒了,手電筒的光亮已漸漸暗淡下去。
“快起來!電池快要用完了!混蛋!”
陳大個子從地上爬起來,擦了一把糊在眼睛上的血,伸手去拉疤臉兒。
“都是你的錯……你不該動那口棺材……”疤臉兒嘴里發(fā)出喃喃的低語。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錯!現(xiàn)在該怎么辦?”陳大個子沮喪地吼了一聲。
“我他媽的不知道……”疤臉兒賴在地上不起來。
“你知道!你不是盜墓老手嗎?你不是自吹是考古專家嗎?嗯?你快點兒給我起來!聽見了嗎你這個混蛋?”陳大個子抓住疤臉兒的衣領瘋狂地搖動著。
疤臉似乎被搖得清醒了,他掙扎起來,開始搖搖晃晃地朝一個洞口走去,陳大個子立刻緊隨其后。
他們消失在那條通道里。
很快,兩個盜墓賊就精疲力竭地發(fā)現(xiàn),他們就像在熱帶叢林里走迷了路,從那個通道又轉回到了剛才出發(fā)的地方。
他們欲哭無淚,呆呆地坐在地上,手電光變得昏黃發(fā)紅,就像兩人心中本能的求生希望,正在漸漸暗淡下去,很快就要變成一片漆黑。
“混蛋!快關掉手電!快……留一點兒電關鍵時刻再用!”疤臉兒氣急敗壞地吼道。
手電應聲關閉了,四周陷入一團黑暗。
時間慢慢過去,兩個盜墓賊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在這種濃重得密不透風的黑暗中,意志再堅強的人,精神都會失常的。他們在地上不停地爬著,直到他們的手摸索到了一堵墻壁。
陳大個子這時癱在地上,絕望地砸著墻壁,發(fā)出悲哀的嚎叫:“我可不想死!我可不想死啊!”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砰砰”的回應聲,兩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立即噤若寒蟬地呆住了……
過了一會兒,巨大的石壁突然向一邊挪動,一股更加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在石壁打開之處,現(xiàn)出一間又大又寬的墓室,兩個黑黝黝的人影叉著雙腿一動不動地立在入口處,看不清他們的臉和裝束。
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站在另一間墓室里的初秀和明哲。
此刻,在一柱微弱的手電光線的映照下,初秀也看到了面前的兩個怪物,他們那沾滿了灰塵的頭發(fā)和衣衫,就像從土里鉆出來的僵尸,失魂落魄的臉上閃著熒光的眼睛,正兇狠而驚慌地盯著初秀和明哲,那神情,就像看到了兩個青面獠牙的厲鬼。
四個人都被對方嚇呆了,他們幾乎在同一瞬間發(fā)出一片驚叫:“啊——!”
“見鬼啦……”陳大個子一聲哀嚎,就往一邊滾去,疤臉兒愣在原地一動不動,木雕泥塑一般。如果不是為了尋找趙小柱, 也許醫(yī)生不會那么快就把她囚禁起來。
那一天,不顧一切地闖進地窖的蘇婉,失足跌進了一個深深的陷阱似的地方,等她清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黑暗的地底下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緊接著,她的頭像被狠狠地敲了一下那樣,意識突然模糊成一片。
醒來時,她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是怎么到這里來的,為什么被扔在這空無一人的地下室里?
她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趙小柱在哪兒?那個失蹤的學生,剛才自己還看到了他!
想著,蘇婉立即用雙手撐著地面朝前爬去。
她先是摸到了男孩兒的一只光腳,“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蘇婉失魂落魄地喃喃著,把那只冰涼的小腳丫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
失去了爸爸的小柱子最喜歡小動物了。他是個長相清秀的小男孩兒,像小姑娘一樣文靜又羞怯,有一顆善良的心。他在家里養(yǎng)了許多小動物,整天為它們牽腸掛肚。蘇婉破例允許他,寫完作業(yè)后就可以回家照顧那只生病的小狗。
下午放學后,那只小狗走丟了。小柱子急得哭天抹淚,四處去尋找,蘇婉也發(fā)動了同學們幫助他尋找。
天黑以后,同學們找不到小狗,就四散回家了。只有小柱子還沒回來,蘇婉不放心,又一個人到處去找小柱子。
當蘇婉跑到老宅子后院墻的豁口處時,老宅里已經(jīng)亮起了燈光。她赫然看見一直在趙小柱脖子上掛著的那把用紅色毛線串著的鑰匙,掛在一根樹枝上,正在風中搖蕩。一定是小柱子跳進去的時候被掛掉的!蘇婉摘下鑰匙,連忙從豁口跳了進去。
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大大的院子籠罩在一片空曠寂靜當中,蘇婉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站在那兒左右看著,不見小柱子的影子。
蘇婉猶豫著,慢慢朝前面走去。
整個后院兒一片荒蕪,地上滿是干枯的雜草。
在房子左側的地上有一個方形的凸起,那是東北農(nóng)村家家必備、儲藏冬菜用的地窖。蘇婉發(fā)現(xiàn)菜窖的蓋子掀開在一邊,露出個黑咕隆咚的入口。蘇婉探頭朝下面看了看。
“趙小柱?趙小柱?”蘇婉試著喊了兩聲,里面沒有什么動靜。正想走開時,卻隱約聽見地下傳來一陣可疑的聲音,蘇婉猶豫地停住了腳步。
“趙小柱?你在下面嗎?”
這回蘇婉聽見里面隱約傳出了孩子的哭聲。
“趙小柱!”蘇婉顧不上多想,連忙蹲下身子,把腿伸下入口試探了一下,她的腳碰到了一把梯子,立即順著梯子下了地窖。
地窖很大,什么也看不見。蘇婉伸手觸到了一個碩大的瓦缸。她摸索著朝前走,沒想到在一排大缸之間的角落里又出現(xiàn)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洞口。
蘇婉的心被趙小柱隱約的哭聲牽扯著,磕磕碰碰、不顧一切地鉆進了洞口。一股陰森森、涼冰冰的氣流從洞里涌出,吹得蘇婉搖晃了一下,渾身發(fā)緊。
蘇婉摸索著,循著孩子的哭聲一路走去,又到了一個洞口。下面是一截灰色的臺階,不知通向哪里。蘇婉感到不遠處有光亮,她猶豫了一下,慢慢走下了洞口。突然一腳踩空……
蘇婉順著石階摔了下去,一直滾到了深深的地下。等她清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置身另外一個世界了。
孩子的哭聲已經(jīng)消失。她又迷惑又害怕地扶著黑漆漆的洞壁,試探著叫道:“趙小柱?你在里面嗎?”
蘇婉的聲音在地道里空空地回蕩著,她停住腳步不敢再朝前走了。前面出現(xiàn)一條長長的通道。
蘇婉仔細地看著前方,她定了定神,又繼續(xù)朝前走。
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座高高的石門,里面的墻壁上有一些斑駁的顏色,是奇異的線條組成的圖畫。在隱隱透出的光線里,蘇婉看到畫上有騎在馬上拉弓射箭的小人兒,還有站在地下,面色嚴峻,正在拔劍的武士。
“這是什么?”蘇婉一時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她張皇失措地往前走著。這時,只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出現(xiàn)在蘇婉眼前的是一間空曠的石室。
蘇婉看到醫(yī)生一只手舉著礦工用的氣燈,正低頭專注地看著什么,醫(yī)生的另一只手拉著一條鐵鏈,鐵鏈那頭是那只小牛一樣大的狼狗,那狼狗正一個跳躍撲在地上,左右擺頭撕扯著什么。接著,它又把嘴里的東西叼起來,好像叼著一個破爛的布娃娃,在地上“噗噗”地摔打著。
“趙小柱……”
蘇婉的兩條腿頓時沉重得像釘在了地上,一動不能動。
“好了法老!”
醫(yī)生的一聲大喝驚醒了蘇婉,她不由自主轉身就朝回跑,她一路跌倒又拚命爬起來,終于鉆出了地窖口。
蘇婉剛跑到小河,就像一張輕飄飄的紙片兒,昏倒在冰面上。
“小柱!趙小柱!”一聲一聲呼喚傳到了蘇婉的耳朵里,村里的狗也在此伏彼起的叫著,把蘇婉從昏迷中喚醒了。
蘇婉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小屋的炕上。
“蘇老師!”
一群孩子站在地下看著蘇婉。
“老師,您怎么啦?”
“我……”蘇婉茫然地看著他們。
“您暈倒了?” 蘇婉愣愣地看著他們。
“趙小柱還沒回來,我們正幫他媽媽到處找他呢。”
蘇婉只是呆呆地看著孩子們一閉一合的嘴,好像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我看老師是生病了,我們接著去找吧,讓老師休息。”孩子們小聲商量著,一步一回頭地出了門。
“等等……”蘇婉的聲音嘶啞得自己都聽不到,她急得掙扎起身,卻一陣眩暈倒在了地下。
蘇婉醒過來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躺在醫(yī)生的房子里。醫(yī)生正背對著自己,站在桌前擺弄著什么,他聽見聲音,猛地轉過身來。
蘇婉想起在老宅地下看到的一墓,突然想爬起身逃走,但她的身體軟得像一根面條,四肢好像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了。
她想叫,張了張嘴卻沒發(fā)出聲音來。她眼睜睜地看著醫(yī)生手里舉著一只注射針管朝自己走了過來,那銀色的針頭陰險地閃爍了一下。
“我怎么會在這兒?……”蘇婉終于困難地說出一句話來。
“安靜,噓……”
醫(yī)生觀察著蘇婉的神情,豎起一只包著白色藥布的手指,用制止的目光看著她。
“你病了,一直昏迷不醒,我再給你打一針,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我病了?”蘇婉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
醫(yī)生眼睛盯著蘇婉,慢慢朝她伸過手來。蘇婉眼瞅著他把手中的針頭刺入了自己的手臂,緩緩推動著針管里的藥。
被注入的液體就像一條冰涼的小毒蛇,迅速沿著血管游竄到了大腦,蘇婉只覺得兩耳“轟”的一聲,眼前金星四射,接著一片漆黑,頃刻間便癱軟下來。
她的身體輕飄飄的,四肢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大腦陷入一種類似于睡眠前的朦朧狀態(tài)。意識就像天上的云彩,拚命想抓也抓不住,它一絲絲挪移,飄遠,不見了……
蘇婉在夢里看見了大片綠色的森林,她從來沒看到過那么鮮亮、那么美的綠色。還有蔚藍如洗的天空,一朵朵棉花一樣柔軟干凈的白云。蘇婉覺得自己正在天上飛,從無際的森林上空掠過。
蘇婉又一次醒來時,已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她只覺得嘴里酸酸的,牙齒不由自主地緊緊咬合在一起,咬得下頜骨都麻木了。
四周靜悄悄的,醫(yī)生不在房間里。
她慢慢從炕上坐了起來,四肢無力地下了地,穿上鞋子,又慢慢站了起來。
蘇婉夢游般走出了房子,來到大院子里。
冬天冷冷的陽光照得蘇婉頭暈眼花,她打了個寒戰(zhàn),把手擋在眼睛上,放眼望去。她奇怪地發(fā)現(xiàn)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
門口的大狼狗看到了蘇婉,從地上騰地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像在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蘇婉看到大狼狗,腦海里似乎閃過一個畫面。她疑惑地想著,朝前走了兩步。那狼狗立刻眼露兇光,嘴里發(fā)出“嗚嗚”的恐嚇。
蘇婉停了腳,她看著身邊兇惡地團團亂轉的大狼狗,眼前突然一陣發(fā)黑,軟綿綿地倒在了院子里。
蘇婉被醫(yī)生放在炕上時醒了過來。
她恐懼地看著醫(yī)生那不動聲色的眼睛,拼命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噩夢?
“你害了那個孩子!”
醫(yī)生不回答,只是看著蘇婉,神情古怪地扯了扯嘴角。
“你為什么要害一個無辜的孩子?”
“誰讓他闖到墓室里來的?他知道了一個孩子不該知道的事情……”醫(yī)生咬緊了牙根,牙疼般地哼哼道。
蘇婉恐懼地從炕上掙扎起來,她想立即逃開,被醫(yī)生一下按住了:“你的病還沒好,你一定是產(chǎn)生幻覺了。這些天你一直是這樣,吃完東西就睡覺,已經(jīng)過去幾個星期了。”
“什么?”蘇婉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醫(yī)生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能再吃普通的食物了,你要保持身體的清潔,唯有清潔的身體才能不朽,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來,我來幫你。”
醫(yī)生眼睛盯著蘇婉,端過一只杯子湊到她的嘴邊。
蘇婉看到杯子里是一種淡紫色的液體,散發(fā)出強烈的、令人窒息的氣味。
“這……是什么?”蘇婉躲開杯子,恐懼地問。
“喝吧,它會讓你的身體清潔,再沒有痛苦。”他若無其事地回答,接著猛地把液體灌進了蘇婉的嘴里。
蘇婉一下子咽下一大口,剛到肚里就“哇”地一聲噴射出來,她的胃里好像已經(jīng)容納不了任何東西。
“是你害了那個孩子!你這個惡魔……”她拼命地尖叫道。
“沒有人會聽到你的叫聲。還是安靜下來吧。看來我只好繼續(xù)給你打針了。”醫(yī)生冷冷地、不動聲色地說。
“不,我不要打針!你究竟想干什么?”極度的恐懼使得蘇婉快要發(fā)瘋了。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蘇婉剛看到閃著銀光的針頭,就又昏厥過去。 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 初秀覺得自己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脆弱到一觸即斷的地步了。
突然見到那兩個鬼怪一樣的家伙,她只有一個感覺:見鬼了,真的見鬼了!
明哲也嚇呆了,她聽不到他的呼吸,他們都在屏著呼吸與那兩個意外出現(xiàn)的怪物面對面地對峙著。
這時,門里的兩個怪物中的一個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頭發(fā)出崩潰的哀鳴,另外一個人也緊接著癱倒下去。
初秀和明哲眼瞅著那兩個因驚嚇過度而癱倒在地的家伙,雙手死死抱著頭趴在地上,這才明白他們并不是什么陰間惡鬼,而是兩個盜墓賊。
“你們……你們是怎么進來的?”初秀突然發(fā)問。
對方聽到她的話,立即停止了哀嚎,他們抬起頭來,看著她,好像沒有聽懂,又好像不知說什么好。當他們看清眼前只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時,連忙爬起來,與初秀他們對峙著。
明哲一個箭步?jīng)_上前,等初秀反應過來,掉在地上的手電筒已經(jīng)在明哲的手里了。在微弱的手電光里,初秀看到了一張熟悉又可怕的臉,正是那個在村里出沒的疤臉兒!
“是你?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初秀本能地退了一步。
疤臉兒愣愣地看著她,張口結舌。顯然,他并不認識初秀,對在路上遇到的一個女孩子根本沒有在意。
“他們可能更清楚進來的路,干脆讓他們帶路,我們一起逃出去……”明哲悄悄地提醒初秀,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到一個低沉的嗓音帶著回聲,在空曠的墓室里“嗡嗡嗡”地響起:“初老師,你和你的老同學在里面過得還好嗎?”
醫(yī)生的聲音像是來自外太空,發(fā)出陣陣空洞的回響,墻壁上的壁畫一片片掉落下來。他戴在頭頂上的礦燈發(fā)出慘白的光線,他的臉隱在礦燈下面的陰影里。
初秀和明哲不得不轉過身來,吃驚地瞪視著從天而降的醫(yī)生,像見到了一只惡鬼。
端著獵槍的醫(yī)生把槍筒擺了一下,突然“吃吃”地笑起來:“沒想到吧?這個古墓群很大很大,就像一個迷宮,你們別想再出去了!這兩個家伙是誰?”
“我們不知道。”
“不知道?剛才是你們點的炸藥吧?都是想來跟我分一杯羹的?好哇……”
“陶醫(yī)生,原來你也是一個盜墓賊?”
“別說得那么難聽!”醫(yī)生又擺了一下槍筒,“你們都站在里邊去!”
“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么貪婪嗎?我們只是來找蘇婉的!”初秀壓抑著內(nèi)心的恐懼,穩(wěn)穩(wěn)地站著一動不動。
“蘇婉?她早死了。”
“什么?她死了?”明哲激動地大叫起來。
“去跟她見面吧!這里就是你們最后的歸宿。”醫(yī)生站在門口,把長筒獵槍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們。他目露兇光,一只嘴角朝一邊扯著。
“你們兩個轉身!進去!蘇婉就在里面。”他又命令道。 初秀和明哲一動不動地跟他對峙著。
“進去呀!你們不是都對這地下世界抱著濃厚的興趣嗎?在你們之前, 已經(jīng)有不少人進來了,他們都在里頭呆著呢!我現(xiàn)在準許你們也進去。走啊!”
“蘇婉到底是怎么死的?”明哲的聲音突然變了調(diào)兒。
“我還沒說完,這個地方只屬于我一個人,誰要是闖進來,就別想活著出去!聽清了嗎?這里的所有秘密,將永遠是屬于我一個人的秘密!”
明哲和初秀都愣住了。
“陶醫(yī)生,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初秀不由得喃喃地問道。
“閉嘴!我叫你們進去,聽到了嗎?法老!”醫(yī)生突然露出一臉兇殘,提高了嗓門兒怒喝道。
大狼狗聽到主人的指令,一個跳躍竄起一人多高,朝初秀和明哲直撲上來!
與此同時,一聲槍響,狼狗哀嚎一聲,從半空中跌落在地。陳大個子手里的自制短槍冒出一縷輕煙。
醫(yī)生一愣,隨即扣動了扳機,陳大個子應聲倒地,在地上抽搐著。
疤臉兒猛地沖了出來,撲在醫(yī)生身上。初秀和明哲見狀,也沖了上去,四個人糾纏在一起,難分難解。
醫(yī)生手里抓著槍,卻無法動作,四個人同時摔倒在地。
醫(yī)生丟了槍,把三人掀翻在地,從地上掙扎起來,還沒等站穩(wěn),突然有一只手從黑暗中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腕!
醫(yī)生身子一搖,一頭摔進了門里。他頭上的礦燈掉在墓室的地上,兀自發(fā)著一縷白慘慘的光,照在灰色的石壁上。
“蘇婉!”
明哲的一聲大叫驚醒了初秀,她看到明哲沖進去,彎腰從地上抱起了蘇婉,蘇婉的手仍然死死地抓著醫(yī)生的褲腳。
初秀連忙跑進去幫助明哲。這時,醫(yī)生發(fā)瘋般掙脫了蘇婉的手,翻身而起,把初秀壓在身下,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為什么偏要跟我作對?全都讓你搞砸了!你這個婊子!”
說話從不高聲的醫(yī)生,此刻正歇斯底里地吼叫著,雙手漸漸用力,他的口水滴在了初秀的臉上,初秀只覺得兩只眼珠兒突了出來,好像就要奪眶而出。她的雙手痙攣地在地上胡亂摸索著。
這時,疤臉兒已揀起了地上的獵槍,他把槍對準了醫(yī)生。
“快開槍!”明哲大叫,疤臉兒扣動了扳機,槍膛里卻沒有子彈。
初秀拼命掙扎著,就在她的意識即將陷入模糊之際,她的手抓住了一塊陶罐碎片,用盡全身力氣,朝醫(yī)生的臉上砸了過去。
醫(yī)生發(fā)出了一聲慘叫,初秀真真切切地聽到了他眼球的爆裂聲,“噗”的一下,一股粘乎乎的液體噴在了初秀的臉上。接著,醫(yī)生像一只破麻袋一樣,一頭摔在了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了一堆。
初秀揀起礦燈,起身奔到墻壁前扳動了石碑,墓門緩緩地移開。
“明哲快跑!”初秀焦急地大喊。
明哲抱著蘇婉從僅剩一米左右的縫隙間鉆了出來。石門“哐”地一聲關上了,震起一團塵霧。醫(yī)生被他們關在了里面。
“蘇婉!你醒醒!”
明哲把蘇婉緊緊地抱在懷里。
“明哲,對不起……”
“不,那不是你的錯,那個噩夢已經(jīng)結束了。”
“明哲,我們快離開這兒!”初秀舉起手里的礦燈,照著出口處。
明哲抱著蘇婉從地上站起來。
“站住!”
一聲大喝,驚得初秀和明哲停住了腳步,他們猛地抬頭一看,那個神秘的疤臉兒叉開雙腿,正守在通道入口處,手里舉著一樣東西:“你們別想出去了,我已經(jīng)在這里面安裝了炸藥,很快就會爆炸!”他*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口沫亂飛。
“你是誰?你到底想干什么?”初秀回過神來,才注意到他手上舉著一只細頸的彩陶瓶。
“待會兒我再告訴你們。現(xiàn)在,把燈給我,退后!轉過身去。”疤臉兒說著一把抓住了初秀手上的礦燈。
初秀只好松開了拿燈的手,跟明哲一塊兒慢慢朝后退著。
“蘇婉快死了,她必須立刻去醫(yī)院!我們得快點兒出去!”明哲心急如焚地看著懷里的蘇婉。
“想辦法對付他!”初秀低聲對明哲說。
明哲困難地咽了一口唾沫,過度的緊張,使他不停地干嘔著,有氣無力地喃喃著:“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許講話!”
疤臉兒大喝一聲,聽得出他緊張地顫抖著,他的臉隱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他突然飛起一腳把地上的空背包踢了過來:“進去把里面那些東西統(tǒng)統(tǒng)裝進包里,快!”他的下巴向那扇剛剛合上的石門努了一下,發(fā)出命令。
初秀猶豫了一下,只好推動石碑,重新打開了那道墻壁。
疤臉兒把仍然在地上痛苦蠕動的醫(yī)生拖到了門外,然后十分陰險地拉動了石碑,等初秀和明哲明白過來時,已經(jīng)晚了,墻壁在他們震驚的眼前合上,幾個人都被關在了里面。
“完了!這個瘋子……這下我們出不去了……”初秀喃喃道。
“不要怕,另外一頭還有一個通道……快點兒裝!”疤臉兒催促道。
透過礦燈明亮的光線,初秀和明哲發(fā)現(xiàn)他們置身在另一間更大的墓室里,到處都是一些落滿灰塵的隨葬品,他們簡直被重重疊疊的古代器物包圍了。
“我的天啊!這簡直是一座地下宮殿……”初秀低聲嘆道。明哲也呆呆地看著身邊的景象說不出話來。
“快!”疤臉兒又聲嘶力竭地催促道。
明哲把蘇婉放在地上,他慢慢站起身來,和初秀一起與疤臉兒黑黑的影子對峙著。
“可是你出不去,你就是拿了這些東西也出不去!這里面很大很大,是一個大迷宮!”初秀突然急中生智,慢慢地對疤臉兒說。
“你只能帶著我們一塊兒出去,我們可以給你帶路。”明哲明白了初秀的意思,便適時地提醒了一句。
“快裝東西!老實點兒!”疤臉兒又用生硬的普通話命令道。
初秀看了看明哲,兩人慢慢地走過去,伸手抓起了地上的背包。初秀悄悄地對明哲說了一句:“找個機會……對付他!”
背包很大,在兩人的手中拉扯了一下,又掉在地上了。
明哲彎腰重新拾起了那只空包,他向前走了一步,眼睛掃視著那些由于蒙塵而看不清真實面目的寶物,好像一時拿不定主意先裝哪個。
他猶豫著回了回頭,那個舉著礦燈的家伙就在他身后盯著呢,距離不到兩米遠。突然,他手里的背包被迅速甩了出去,像一只撒開的魚網(wǎng)那樣,把疤臉兒和惟一的一線光明統(tǒng)統(tǒng)罩在了里面。
只聽到“唔唔……”一陣悶響,疤臉兒的頭被背包裹住,笨重地摔倒在地上了。
墓室里頓時漆黑一團……
初秀聽到兩個人掙扎撕打的聲音從這一邊滾到另一邊,又從另一邊滾回來。
“明哲!明哲!你在哪兒?”她急得大喊,卻聽不到任何回答。撕打聲依然不停地傳來,緊接著,被撞翻了的陶器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碎裂聲。
黑暗中的激烈搏斗終于平息下來。
“明哲!你在哪兒?”初秀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穿過黑暗,在墓室四壁上激起了陣陣回聲。
突然,她看到了角落里的一絲光亮,漸漸看清光線是從那只背包里透出來的。
她慢慢走過去,掏出了礦燈,眼前一下子呈現(xiàn)出一副可怕的景象。
兩個男人各自躺在一邊,他們的身上埋著亂七八糟的塵土和碎瓦片,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煙塵,一旦看到實實在在的灰塵,初秀就不禁條件反射般劇烈地咳嗽起來。
“明哲!你怎么樣了?”她走過去小心地推了推其中的一個。被推醒了的人忽地翻身,一只胳膊立即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卻已經(jīng)明白自己推錯了人。
這時,她只聽到“砰!嘩啦……”一陣脆響在耳邊炸開,臉上脖子上就立即濺滿了一層熱乎乎的液體。
勒著她氣管兒的胳膊終于松開并滑落下去,她站了起來,發(fā)現(xiàn)明哲圓瞪雙眼、舉著半只砸破了的陶器站在自己面前,腳下是那個癱軟成一堆爛泥的疤臉兒。老村長給鎮(zhèn)上的派出所打完了電話, 立即帶領村里幾個青壯年,拎著鐵鍬、鎬頭、鐮刀,一陣風地沖到了老宅的大門外。
麗麗媽說的不錯,以往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驚天動地狂吼的大狼狗,現(xiàn)在無聲無息。直到人們從后墻上翻進去,也沒有看到狼狗的蹤影。
房門虛掩著,里面沒有人。
“奇怪呀?人和狗都不見了!”幾個人愣在院子里。
“地窖!快進地窖!”一個渾身素白的半瞎老太太,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身后,她那黑白混為一體的眼球兒不安地轉動著,青筋暴露的手哆哆嗦嗦地指著老宅的后院兒。
村長看清那是邱瘸子的老娘,那個用鍘刀殺人的長工的妻子。自從邱瘸子喝多了酒被野獸咬死以后,老太太就常常在老宅附近神出鬼沒地轉悠。因為她的瘋瘋癲癲,誰也沒有留意她究竟在干什么。想不到,原來這老太太是在監(jiān)視著老宅里的動靜啊!
麗麗媽擠上前來,仔細一看:“就是她!我那天晚上就看見這老太太在大門口轉悠……”
“我兒子就是叫這個王八蛋醫(yī)生給害死的!是他讓大狼狗咬死了我兒子!”邱老太太沙啞著嗓子叫著,“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村長對半瘋的邱老太太的話半信半疑,他站在地窖門口,往下看了看,見到那只是個普通的菜窖,就揮了揮手,讓年輕人先下去看看。
幾個年輕人鉆進了地窖,老人和女人們站在外面的寒風里打著哆嗦,緊張地等待著。
“村長村長!你快下去看看吧,里頭老大了,走也走不到頭兒!”一個滿臉是土的小伙子從地窖里探出半個身子,他的樣子嚇了外面的人一跳。
“你們女人先回家去吧!回去多找?guī)字皇蛛娡瞾?”村長吩咐著,跟著跳進了地窖。
一進地窖,他頓時感覺到這里比外面溫和多了。鉆進洞口后,在通道里走了幾十米,他額上反而冒出汗來。
“這哪是個地窖啊?這是個地道吧?怎么這么長?能不能塌下來呀?”村長說著停下來,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一排排粗大的紅松圓木像柱子一樣立在坑道兩邊,支撐著另一些橫在棚上的圓木,從用料和工程的規(guī)模上,可以看得出這是許多年前遺留下來的。
“這是啥時候挖的呀?誰在地底下花這么大功夫?”村長不解地嘟噥著,小心翼翼地往里鉆去。
拐了幾個彎兒,下了幾段臺階,又進了一個洞口,前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雞鴨炸窩般的人聲。
“你們找到什么了?”
里面亂成了一團,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村長狐疑地走過去,舉起手電一照……
一張大大的工作臺呈現(xiàn)在他的面前,上面擺放著五花八門的各類陶器和一堆人體各部位的白骨。
“這……這是咋回事兒?”老村長一時驚呆了。
“這么多文物!”有個小青年發(fā)出一聲驚嘆。
老村長立即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了:“哎呀我的媽!咱們這是鉆進古墓啦……這一帶早就有出土文物,弄不好這里頭就是古墓群了!”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你們害怕啦?怕什么?初老師說不定就在這里頭,快點兒找找去!”村長壯膽地虛張聲勢道。
“村長,驚動了死人,恐怕不大好吧?”有人遲疑地問道,同時,立即有人拉住村長的衣袖:“還是先出去,等一會兒讓派出所民警進來找吧!人家有槍……”
村長心里本來有些發(fā)毛,聽到這番話,不禁愣了愣,可他還是裝作無所謂地笑了笑:“真有你們的!誰見過鬼來?嗯?你見過呀?迷信!”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到有人尖聲嘶叫:“鬼!鬼……” 村長猛然回頭,一個渾身裹著灰土,滿臉是血,一只眼球兒像懷表一樣掛在鼻子旁邊的怪物,搖搖晃晃地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
那個怪物兩手平伸,好像在摸索著什么,他聽到了人們的驚叫,就像被無形的子彈擊中一樣,“噗嗵”一聲,頹然倒地。
所有的人都被嚇得四散逃開。他們當然想不到這怪物就是平時人模狗樣兒地長著一副小白臉兒的醫(yī)生陶凡。
一陣腳步聲傳來,馬上有人哆哆嗦嗦地叫道:“這下好了,派出所的人來了!”
話音剛落,劉所長帶著兩個民警沖了進來。結果了最后一個可惡的盜墓者, 初秀和明哲還沒來得及喘息,就又沉浸在更加強烈的恐懼之中,他們不知道該怎么出去,還能不能出去?
“那家伙說的出口兒,到底在什么地方?”初秀喘著粗氣,好像問明哲,又好像自問。
“他說……好像在那一頭!”明哲也緊張得呼吸不均勻了。
初秀和明哲在墓室里轉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出口。墻壁上的所有石頭縫兒都被他們一一摸遍、敲遍,每一塊石頭都紋絲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手里的礦燈終于熄滅了。兩個人都虛脫地靠在石壁上,一動也不能動了。
逃生的希望漸漸被巨大的疲憊和絕望所取代,他們再也沒有勇氣提起尋找出路的事了。
“明哲,你不該來找我呀,是我……害了你。”黑暗中傳來蘇婉的最后一聲呻吟,一切就都沉入死寂之中。
初秀靠在冷冰冰的石壁上,昏昏沉沉地做著噩夢,她夢見月白風清的晚上,村頭的大樹上又落下了一只碩大的貓頭鷹,發(fā)出一聲聲陰森森的“恨呼……”“恨呼……”的叫聲。
影影綽綽地,她看到陳爺爺坐在炕沿上,使勁兒把煙袋鍋兒敲得山響,他蒼老的聲音帶著回聲遠遠傳來:“又要出橫死鬼了!又要出橫死鬼了!又要出橫死鬼了……”
她在夢里想,自己還這么年輕,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古墓中,算是真正的橫死吧?她突然覺得自己死了以后,親人、朋友、還有那些可愛的學生們都不知道她的下落,這樣死去真是太寂寞了。
想著想著,刻骨的孤獨感涌上了心頭。她安慰自己,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噩夢!
初秀聽到遠遠地有人在叫她:“醒醒……醒醒……”她拼命攀援著這聲音,像攀援一根救命的繩索一樣,慢慢地爬回到現(xiàn)實中來。
“蘇婉!蘇婉!你醒醒啊……”
原來是一陣哭叫聲,那是明哲的聲音,它把初秀從夢中完全驚醒。她的第一個感覺是:蘇婉出事兒了!
兩個健康的人都已經(jīng)被漫長的時間、無邊的黑暗折磨得快要變成木乃伊了,更何況受盡摧殘的蘇婉呢?
初秀被一種麻木的感覺控制著,她沒有感到一點兒驚訝和悲傷,只是對明哲感到同情,對蘇婉在這種時候死去感到惋惜。她想伸出手去向他表示一下安慰,或者撫摸一下蘇婉,可是都沒有成功。
明哲的聲音低了下去,漸漸遠了,初秀的意識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明哲的懷里抱著蘇婉那已經(jīng)變冷的身體,他不相信自己和初秀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他無力的手在蘇婉的臉上輕輕撫摸著,那張臉的輪廓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優(yōu)美的線條,她的皮膚,薄得像一層紙,她的骨頭,似乎立即就會穿透皮膚,刺破他失水的手指。
她的小身體,好似一個剛生下的嬰兒那般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兒份量。
明哲不禁想到了身邊不遠處的干尸,有一瞬間,他竟發(fā)生了錯覺,似乎自己懷里抱著的是一具年深日久的古墓中的遺骸。
他的手終于無力地垂下了,蘇婉的尸體也悄無聲息地從他的懷中滑落下去。
突然,一陣喧嘩聲隱隱從遠處滲入了墓室,一些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漸漸清晰,慢慢放大,明哲游移在黑暗邊緣的意識突然被喚了回來:來人了!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竟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雖然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但是他分明感覺到了一線光明…… 初秀終于活著回來了, 見到學校的孩子們時,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可學生們卻都由衷地笑了。
“老師,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們不管!”小石頭兒自信地說著,得意地用袖口抹了一下鼻子。
據(jù)說大家伙兒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連挖帶鑿地弄出了好幾個小小的洞口,最后找到了醫(yī)生的一張地下古墓群的布局圖,才從迷宮一樣的墓室里救出了初秀和明哲。
他們被救出來時,已經(jīng)嚴重脫水,參與搶救的大夫說,再晚一點兒,兩人就會因全身器官衰竭而死。
不過,一個埋藏在地下的千年古墓群被保住了。老宅世代受死亡詛咒的傳說,也終于真相大白:圍繞著老宅附近地下埋藏著的古墓,多少代人被利欲驅(qū)使,在這里上演了一幕幕血腥的爭奪和廝殺。他們急不可耐地想盡各種辦法,想挖掘出深埋在地下的寶藏,卻都遭到傳說中的死亡之神的沮咒而命喪黃泉,其中包括當年的曹老道和建起了這座大宅院的南方人。而那三個盜墓賊就是這些人中的最后一伙兒,同樣遭到了應有的懲罰。
幾個盜墓賊都沒有逃脫死亡的詛咒,作惡多端的醫(yī)生陶凡卻僥幸留下了一條性命。
用陳爺爺?shù)脑捳f,那是上天有眼,留下他這個活口兒,只是為了讓他供出地下宮殿的布局和通道,以便及時救出初秀和明哲,揭示老宅地下那跨越了幾個時代的秘密。
村里人都對初秀這個年輕的女孩子抱著十分崇敬的心情,因為她的出現(xiàn),結束了多少年來糾纏在龍山村百姓心頭的噩夢。
考古隊進村的那天,全村人歡天喜地,自發(fā)地涌上街頭,敲鑼打鼓扭秧歌,慶祝龍山村的新生。一時間,籠罩了小村許久的恐怖氣氛煙消云散。
從那兒以后,貓頭鷹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失去了蘇婉的明哲,在這一場生死歷煉中成熟了,堅強了。他臨走時由衷地向初秀表示感激:“初老師,謝謝你對我的幫助,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
“不用謝,我這么做,不僅僅是為了你。”初秀微笑著說。
她知道,自己晚上終于可以睡個沒有噩夢的好覺了。一年以后。
又有一位年輕的女孩兒自愿來接班, 初秀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龍山小學。
回到城里一年后的初秀,支離破碎的夢境里仍然高懸著一枚又大又圓的月亮。那枚大月亮發(fā)出冷冷的白光,成為她所有夢境的背景和底色。
她明白那是龍山村的月亮。她人生中一段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就留在那里。
她常常想起陳爺爺、陳奶奶、老村長、小石頭兒和銀枝他們的樣子。
那天在夢里,她又一次回到了怪石嶙峋的山峰下那個大宅院。高高的石墻已經(jīng)有些坍塌了,依然完好的地方,還可見往日的威嚴。
敞開的大門里面,是一溜長長的鑲著彩色琉璃的影壁。圍墻的石縫間長著斜斜的小樹,園子里四處是高大的樹木和雜草。
初秀清楚地看見,就在一棵藤蔓纏繞的大樹上,掛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大南瓜,沉甸甸、金燦燦的,那大樹濃重的綠色中充滿了一種不安的氣氛。
聽見“篤篤”的敲門聲時,初秀還在夢里苦苦地掙扎,她想爬起來,可實在太困了,在有些時候,肉體的軟弱會戰(zhàn)勝精神的頑強。
她繼續(xù)趴在床上。
朦朧中敲門聲又響起來了,不急不緩,聲音中透著試探,膽怯,卻又有著不容置疑的執(zhí)著和決心。
這樣的敲門聲,就是千年廢棄的古堡也會“吱呀”一聲打開大門的。
初秀試著睜了一下眼睛,兩只眼球就像磨損得沒了油的滾珠,在眼眶里生澀得無法轉動。她閉著眼睛摸索著下地,打開了房門,然后又轉身撲在了床上。
初秀不用看也知道進來的人是誰。
那是蘇婉的妹妹蘇莉。
初秀一回到城里,就和明哲分擔了照顧蘇婉家人的重擔,明哲負責照顧蘇婉的媽媽和姥姥,初秀住在蘇婉的家里,帶著蘇莉。
蘇莉小時候得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怪病,之后五官變得異常丑陋,思維也不正常了,外表看起來明顯是個弱智人。
初秀漸漸發(fā)覺,弱智可不等于弱者,弱智的人往往是有大智慧的,他們會做出令人驚訝的舉動。蘇莉會使各種小*小壞,還會察言觀色,挑撥離間。她最擅長的是生病,她會生各種病來要挾初秀,企圖引起她的注意,得到她更多的寵愛。
讓初秀這個“代理姐姐”痛苦,煩惱,好像會使蘇莉產(chǎn)生快感,所以,生病成了她的一個癮。
蘇莉雖然弱智,可最近卻突然對男女之間的事情,異常地感興趣起來。她特別喜歡看電視里的親熱鏡頭,最近又開始嫉妒姐姐有男朋友這件事,舉動更加反常了。
房間里靜悄悄的,初秀聽不到一絲聲音。她翻過身來,躺得舒服一些。還是沒有聲音。她不由得奇怪地睜開了眼睛,這一看,嚇得一下子驚醒過來。
蘇莉丑陋的臉近在咫尺地貼在自己的鼻子尖兒上,她用一雙混濁的眼睛盯著初秀,臉上露出一種似乎參透了天機的笑容。
“你一大早跑到我房間干什么?”初秀躲開她的臉。
“昨天晚上有一個男的打電話找你了,是我接的,嘻嘻嘻嘻,他說我講話的聲音好聽。”蘇莉忸怩的笑,使她的五官更加難看,初秀每見到她這個樣子都感到一種莫名的難受。
一個男人的電話?昨晚手機沒電了,是不是明哲找不到自己,把電話打到家里來了?初秀想到這里一把掀開被子問道:“是明哲的電話嗎?”
蘇莉正偷偷地往臉上抹著初秀的化妝品,她吃了一驚,手里一瓶粉底霜“啪”地摔碎在水泥地上。她抹得半白半黑的一張臉立刻變得呆呆的,張著涂得血紅的大嘴看著初秀,然后突然扭身跑出去了。
“討厭!”初秀氣急敗壞地跳下了床。
“蘇莉你給我聽清楚了!以后不準你再進我的房間!聽見了嗎?”她氣乎乎地站了一會,只好蹲下身來,收拾地上的碎玻璃碴,用手小心地捏起來扔進垃圾桶里,又把那一灘粉霜用紙巾擦干凈,才走進了洗手間。
初秀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眼圈兒黑黑的,眼皮也腫起來了。待會兒得用冰塊兒敷一下,可不能讓明哲看見自己這副丑樣子。
她扭開水龍頭開始洗手,不料嘩嘩的水里竟有紅色的血流了下來!初秀嚇了一跳,她舉起兩只手仔細一看,右手食指上一個長長的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著鮮血。
“討厭!”
初秀這才感到手指開始一跳一跳地疼起來,她把手放到水龍頭下沖著。
等她做好早餐把蘇莉安頓好,時針已經(jīng)指向了八點。她匆匆吃了東西,收拾好出了門。
每當初秀走進任職的公司那條長長的走廊時,就會不自覺地挺直身體。寶石藍色的套裙下露出一雙越發(fā)修長的小腿,精致的高跟鞋踏在華麗的大理石地板上,發(fā)出一種透著自信和優(yōu)越感的“橐橐”聲。
當她感覺到那些抱著文件擦肩而過的同事們,都用一種艷羨又崇拜的目光偷看著這位冷艷的女上司時,臉上更不禁露出矜持的微笑。
在這個倒霉的早晨,初秀抖擻了精神走進那條熟悉的走廊時,感覺竟有些異樣。首先是天棚上的燈出了問題,燈光一閃一滅,接著光線慢慢幽暗下來,時間還早,長長的走廊上不見一個人影。
突然,她聽到耳邊“啪”地一響,像電線短路時發(fā)出的聲音,整個走廊頓時一片漆黑。
初秀一時愣住了,拿不定主意是返回還是繼續(xù)朝前走。
就在這猶豫間,初秀似乎覺得空氣中正靜悄悄地流動著一股氣體。也許人在一種感官失去了作用時,另一種感官便會補償性地格外靈敏。
初秀辨別出來,那是一股類似苦杏仁兒的味道,這種若隱若現(xiàn)的古怪氣味,在黑暗中營造出一種陰險的氛圍。
老宅暖房里妖艷的紫色曼陀羅花,“忽”地一下開滿了她的視野,她聽到一個聲音在身后說:“怎么樣,這花兒漂亮嗎?”
是醫(yī)生陶凡的聲音。陰陰的,帶著一種特別的鼻音。
她猛然回頭,沒有人影兒。
初秀的心突然有些不安起來,她正在努力回憶著這種似曾相識的奇異感受時,所有的燈又突兀地大亮了。
初秀有些眩暈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緊張地四處看著,裹著紗布的手指隨著心跳的加速疼得更厲害了。
當初秀的目光落在窗口時,她同時聞到了四周突然濃烈起來的杏仁兒味道。初秀只覺得腦袋“轟”地一聲,眼前一瞬間彌漫了白花花的霧。
初秀眨了眨眼睛,她直勾勾地看見,窗臺上擺放著一盆正在盛開的紫色曼陀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