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畜生——可沒害過我,黑了我點錢,我犯不著跟他們拼命。”我說。
王猛又急眼了:“到現(xiàn)在你打退堂鼓了?水里的東西要是泛濫了,可不只禍害這一個地方。”
“白柳城完了,我?guī)е鶍尠峒遥ケ本┥虾#ツ戏健?rdquo;我說,我就不信會全中國生化危機(jī)。
王猛瞪我半天,低頭嘆道:“我夢見吉祥奧德恩,說一定要我找你幫忙,我不知道為什么。”又說:“好,如果跟郭大年他們起沖突,你不用動手。”
“其實這個事兒,你沒想過報警嗎?”我問道。
王猛情緒很低,回答很簡短:“沒有,沒用。”說著把裝著怪魚的罐子重新鎮(zhèn)到畫卷下,又把火把全部熄掉。黑暗中,我恍惚聽到他卷衣臥倒,“稍微睡一會,后半夜咱就動手。”剛躺下,就響起了粗重的鼾聲。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計劃,估計斯文不了。雖然他說沖突的時候我不必動手,但事到眼前,很難控制。頭些年在社會上胡鬧,進(jìn)過兩次局子,可那只是挨揍罰款的小事——這回,興許把命搭上。
我心中一動,拿出手機(jī),給張三豐發(fā)了條短信:遼西白柳城,吉祥奧德恩,姑子廟的歷史,你盡快幫我查查。
不一會,他回復(fù)道:我這兩天黑白趕稿,沒時間。
我心里罵了兩聲,又給他發(fā)了一條:廢話!給你錢。
張三豐回復(fù):好吧。
可能是敖包里信號好,發(fā)兩條短信緩沖半天,最后短信也發(fā)出去了,手機(jī)也沒電了。
我心里沒底,甚至想趁黑溜了就得了;唯一的牽掛,是之前黃大仙提起的寶貝。
那么值錢,是什么東西呢?看狀態(tài),有點像王猛送給我的“圣物”,但又不確定。我捻著腕子上的青絲,上下眼皮死死粘了起來。
感覺是剛睡著吧,一開始烏漆摸黑,后來眼前一亮,進(jìn)了間暖香撲鼻的屋子。又是那位俊俏女子,滿清仕女的打扮——可不是光頭,留著滿頭的秀發(fā),正對著鏡子梳妝。
一個老婆子,拿著根兒線,在銅盆里蘸了水,兩只手抻著在姑娘臉上輕輕地蹭,姑娘緊往旁邊躲,一個勁咯咯地笑。
老婆子笑著說:“郡主別鬧,打臉兒不疼。”
姑娘笑道:“我怕癢。”
這小姑娘長頭發(fā)的樣子,才是真耐看,行為舉止也撩人——我心里明白,這是做夢啊……在夢里,干點壞事不過分吧?
想到這里,我一片腿——原來自己是在窗外——進(jìn)了屋子,老媽子還沒來得及喊,就被我一腳踢躺下了;小姐嚇得目瞪口呆,被我拿個麻袋,兜頭給套起來了背到身上就跑。
沒跑多遠(yuǎn),后面有人喊:“有賊劫了郡主了!”
眼望前面就是一片浩瀚的湖泊,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往水邊跑,總之看著水親。背后袋子里的小妞不住地掙扎、嚷嚷:“快放下我!”我隔著包袱皮兒,使勁掐了她屁股一下。
眼看到了水邊了,打腦后飛出幾片黑云,越過我的頭頂,黑塔一般落在了我面前。
幾個穿盔戴甲的武士,提刀拿劍,擋住了去路,紛紛喝道:“大膽的毛賊,休傷了郡主!”
我一看,什么打扮這是,唱大戲嗎?穿越?哦,對了,是夢里。
一猶豫的功夫,突然感到脖子緊,不知道什么時候背人套上了拇指粗的繩子。繩子一收,把我吊到了空中,我的脖子都要斷了——背上的麻袋早脫了手。
我左手抓繩子,右手抽匕首割繩子——眼見一只利箭,帶著風(fēng)直射我面門。
繩子斷了,箭到了,我拼命在空中翻了個身,箭貼著我面頰飛了過去,在我臉上刮了一道大口子。
落下來就地一個驢打滾,眼見那群武士,有的搶救小姐,有的要來擒我;不遠(yuǎn)處一個青年,騎著蒙古矮馬,一只手撐著根套馬桿,一只手拿著弓。
這青年穿著蒙古袍,身材足有兩米,滿腦袋卷發(fā)——不是王猛是誰?
我連跑爬,奔到水邊,一個猛子扎了進(jìn)去,雙腿一蹬,劃出老遠(yuǎn),到了水中心,往岸上瞧:王猛揭開口袋,把小妞救了出來。
小姑娘掙出口袋,搶過王猛手上的弓箭,幾步跑到岸邊,朝我射箭——箭沒飛多遠(yuǎn),都落到了水里。
這時王猛也跟到了水邊,小姑娘沖王猛喊:“博爾岱,抓他!”
“郡主,我不會水!”王猛答道。
我非常得意,大笑著挑釁:“有種下來捉爺爺!”卻見王猛取過弓箭,拉滿了弓要射我,我趕緊一縮頭,鉆進(jìn)了水下。
臉上的箭傷還在滲血,水下晦暗、陰冷,無緣無故冒出好多小魚,爭著噙我的血;越游越深,片刻到了水底,想往上游但使不上勁——低頭看,又是那張慎人的大臉……
“醒醒,起來吧。”王猛推著我的肩膀。
這覺睡得真敗興,看來平時裝剛強(qiáng)裝得太多,心虛全現(xiàn)在夢里了。
睜開眼伸伸懶腰,感覺特別冷,“天亮了?”我問。
“沒有,現(xiàn)在是兩點半。”
原來這一覺兩小時都不到,我說不解乏呢。
王猛點亮了火把,伸手遞給我一樣?xùn)|西,我一看,是把不到一尺長的刀子,磨得锃明瓦亮,刀把是布條纏的,刀鞘只是合在一起的兩片厚木頭,拿皮子緊緊固定。
他拿刀子在我眼前晃了晃:“你不殺人,還要不要家伙?”
我伸手接了過來,“我不殺人,也不能讓人殺了。”
王猛自己則拿了根手腕粗的木棒子,有一米多長,棒子前頭更粗些,釘著好些釘子——狼牙棒。
“咱這是先對付人,還是先對付怪物?你是怎么計劃的?”我問。
“咱們邊走邊說。”他那自制的“狼牙棒”上有根繩,王猛把它斜背到了背后。又見他取出一把四節(jié)電池的大手電筒、幾副大口罩和手套——還有兩副打農(nóng)時侯戴的護(hù)目眼鏡,也不知道干什么用——都裝到了我的單肩背包里。
這是在草原,八月份,凌晨三點來鐘很冷,凍得人打哆嗦。我穿著長衣長褲,褲腿全被秋霜打濕了。王猛本來又高又壯,偏偏斜背著棒子,塌著肩膀走路,那架勢跟人猿泰山似地。
我們一邊走,王猛一邊小聲跟我說道:“廟宇往村里第一戶,就是我家,院子的地窖下面,還有屋里土炕里,藏了好多石灰。”
“石灰?”
“對,生石灰,有八十多袋。我觀察好久了,這個時間,一直到早上六七點,村里都不會下雨,正好往外搬石灰。”王猛說道。
我才要問石灰干什么用,腦子一轉(zhuǎn),不禁暗自叫絕:那片水不大,幾十袋生石灰倒進(jìn)去,一定開了鍋了,孫悟空也煮爛了,虧他想得出來——從這點看,他還是那個年年考第一的王猛。
原來是要抬生石灰,怪帶著手套、口罩、護(hù)目眼鏡呢,心思夠細(xì)的。
我們兩個是小跑,三點來鐘正是黑的時候,道路我看不太清,總之是繞著泡子?xùn)|邊進(jìn)了村;進(jìn)村的時候我有感覺:撲面的空氣,濕乎乎的,有股子霉味兒。
進(jìn)村以后,我們把腳步放得特別輕,貓著腰躡手躡腳。
王猛家的院子,在姑子廟西南方向,離水邊有二、三百米。院子不大,破敗得厲害,四面墻塌了三面;屋子窗戶門也都是破的,看樣子,是人砸的。
院子里的地窖上,蓋著水泥板兒,上面好多碎磚爛瓦,我倆帶上手套、口罩、眼鏡,先搬地窖里的石灰。王猛在下面往上遞,我從上面接,悄么聲地,堆在了半扇倒塌的磚墻上——有好多袋子都開了口了,怕的是石灰沾水起反應(yīng)。
倆壯小伙子,動作還算麻利,不一會,地窖里六十多袋石灰,全整了出來。
王猛歇也不歇,從墻根拿起把大錘,低聲說道:“屋里還有。”就要進(jìn)屋。
石灰熏得我直迷糊,我稍微直直腰,摘口罩喘了口氣,腦子算是清醒了一些。
突然,我想起一宗事,趕緊低聲叫王猛:“哎,這么多袋,怎么往水邊運啊?”
王猛沒說話,拿手指了指院外,我回頭一看——
不知什么時候,院外來了一輛大馬車,拉車的牲口卻是頭小毛驢。車轅處,一個老漢手拿著鞭子,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倆。
是王猛的父親。
老頭跟前兩次見面不一樣:臉蛋子青區(qū)區(qū)的,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看著我。一般來說,鬼也有個靈番勁兒,老爺子這狀態(tài),可比鬼嚇人。一天見他三次,還挨過他鞭子,都辨不清他是人是鬼了,我在院里他在院外,土腥氣直沖我鼻子。
我站在院子當(dāng)中,怔怔地給老頭相面,王猛呼哧帶喘地低聲喊我:“別愣著,往車上搭吧。”
“啊……好。”我捂上大口罩,把大石灰一袋一袋碼到了驢車上,也不抬頭看老頭,心想他兒子都不做聲,咱也別大驚小怪了,管他是人是鬼是僵尸呢。
轉(zhuǎn)眼間幾十袋石灰把板車堆得滿滿,我算了算,20多公斤一袋,好家伙,一共兩千來斤,壓在板車上小山一樣高——駕車的小毛驢是好的,晃都不晃,比老牛還穩(wěn)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