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英文單詞伴著輕柔的聲調(diào)在我腦海中回蕩著,我覺得自己的雙腳似乎離開了地面,整個身體開始在空中飄浮,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也不再受我的支配,而是任由那個聲音擺布。我憑借著最后一點意志艱難地抬起頭,向樓頂看去。在那里,一個人影在夜空中安靜的站立著,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的長發(fā)和裙擺在風(fēng)中飄舞。
我忽然明白了,明白了那個女子遺言的含義——“不要聽那個聲音”。而我,卻已經(jīng)聽到了那個聲音。
警車再一次駛進小區(qū)。當(dāng)方警官看到尸體一旁的我時,年輕而略顯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在我看來有些不安的神情。她關(guān)上車門,向我點頭示意,然后和同事去勘察現(xiàn)場。我看著她的身影,腦海中繼續(xù)回想著剛才那個男子跳樓時我周圍的情況以及我看到或聽到的但被忽視的細節(jié),遺憾的是我并沒有回想起什么有價值的線索。隨后我的思路又回到了那個聲音上,那個詭異的聲音。我再一次仰望二號公寓。在厚重的夜幕下,樓頂上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即使有人站在那里,從我所在的位置也無法看清那人是男是女,更別說看到長發(fā)和裙擺在風(fēng)中舞動的樣子了,但我的記憶卻告訴我,當(dāng)我在那個聲音的干擾中仰望樓頂時,確實看到了她飄舞的長發(fā)和裙擺。也許是幻覺吧,深冬時節(jié)里穿裙子,這絕對不可能。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可以讓人產(chǎn)生幻覺,也許這就是造成那名女子死亡的原因,而且和我眼前跳樓自殺的那個男人也有關(guān)系也未可知。
“柯子辰,在想什么呢?”
可能是我太專注于思考了,竟未察覺方警官已經(jīng)來到我身邊。
“沒什么。”我緊張的笑笑。
她也向我輕輕一笑。
“說說你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過程吧。”
我馬上向她詳細的陳述了整個過程,但并未提及我聽到的那個聲音,我不是想隱瞞什么,只是覺得還不是時候。
“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其他的異常情況嗎?”她聽完后若有所思的問。
我沉默了一下。
“方警官,我能不能問一下關(guān)于上次那個案子,就是那個女子的案子,你們確定是自殺嗎?”
“確定,根據(jù)現(xiàn)場死者留下的痕跡和尸檢結(jié)果,可以完全確定她是自殺。”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遺言和那只玫瑰?”
“這倒是個問題,玫瑰這次又出現(xiàn)了。”她回身看了一眼事發(fā)現(xiàn)場,“第一枝玫瑰我們查過,上面只有死者和你的指紋。至于那句話,并沒有提供什么新的線索。為什么問這個,有什問題嗎?”
我緩了口氣。
“是這樣的,我想我聽到那個聲音了。”
方警官的眉毛跳了一下。
“是嗎?什么時候?”
“在我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
“哦?是這樣啊。能描述一下嗎?”
“很輕柔,很動聽,讓人聽了之后會感覺自己……”我努力在腦海中尋找一個恰當(dāng)?shù)脑~匯,“飄飄欲仙。”
我發(fā)現(xiàn)她聽到這個詞時,眼中流露出一絲好奇。
“我聽到那個聲音時,那個聲音在唱歌。”
“聲音在唱歌?”她疑惑的問了一句。
“哦,我的意思是,那個聲音是以歌聲的形式出現(xiàn)的。而且……”
我停一下,猶豫著是不是要說出來。很明顯我所看見的事物與現(xiàn)實有矛盾,但記憶清晰的保留在那里,提醒我我所看到的一切。到底什么是虛幻?什么又是真實?我一時語塞。
“而且什么?”方警官鼓勵我說下去。
我低下頭想了一下,決定說出來。
“我想我看到聲音的發(fā)出者。”
“你看到了聲音的發(fā)出者?是誰?”
“我沒看清,當(dāng)時我聽到那個聲音時,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下,就看到那個人在二號公寓的樓頂。并且我差不多能肯定,那是個女人。”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根本沒底,也許我當(dāng)時真的是產(chǎn)生了幻覺。
“差不多肯定?”女警官對我用的這個詞產(chǎn)生懷疑。
“是的,通過聲音判斷應(yīng)該是女性,而且……”我猶豫了,這個最關(guān)鍵的線索卻是最站不住腳的,可是如果不說又……
“而且什么?沒關(guān)系,說吧。”
“而且,”我深吸了一口氣,“我看到她穿著裙子,并且看到了她的身體輪廓。”
“穿著裙子?”警官用懷疑的口吻說著,仰起頭看了看樓頂,“就算是,在這里也無法清晰辨認。”她收回目光看著我,那眼神讓我有些發(fā)慌。
“也許那個聲音能讓人產(chǎn)生幻覺吧。”我牽強的說。
她嘴角輕輕一彎。
“是啊,也許。”
她回身看看二號公寓前的那攤血跡(尸體剛剛被搬走),目光變得銳利。
“我會查一查的,”她移回目光,“關(guān)于你說的那個聲音和玫瑰。”
在和方警官告別之后的幾個小時里,我滿腦子都是關(guān)于兩起自殺案的事,不時又想到那個聲音,以至于我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的。
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徒勞的想將兩起案子中的細小碎片拼成一個整體。在記憶碎片的包圍中,我又回想起那個詭異但又美妙的歌聲。突然間,我從床上躍起,幾步跨到書桌前,抓起一支筆在一張紙上寫下記憶中的歌詞。我竟然忘了將歌詞告訴方警官。
一個個英文字母在紙上整齊的排列著,我不禁念出聲來:
3.瘟疫 瘟疫
次日的報紙依舊對這個事件簡略的提了一下,依然未提及玫瑰和聲音。雨蘭聽過我對昨晚整個事件的敘述之后,拿著那張寫有歌詞的紙看了半天。
“哥,我總覺得這兩句歌詞好熟悉。”
沒錯,我昨晚寫下歌詞之后,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記不起來在哪里見過。雨蘭拿著那張紙回到自己的臥室,我則繼續(xù)在報紙上盲目地尋找與兩起自殺案有關(guān)的信息。不多時,一條與自殺案無關(guān)但有些奇怪的新聞進入我的視線。新聞的標(biāo)題是這樣的:《抑郁癥病人驟然增多,專家提醒保持心理健康》。我草草的瀏覽了一遍,大致內(nèi)容是報道本市一家醫(yī)院從十二月初起接受患抑郁癥的病人突然增多,而且這家醫(yī)院發(fā)現(xiàn)有一大部分病人都來自同一個小區(qū),報道中還提到了小區(qū)的名字。我看到這里時發(fā)覺有些不對勁,我目光停在報紙上那個小區(qū)的名字上。
那是我們小區(qū)的名字!
大腦中劃過一道閃電。一個新的細節(jié)加入原有的記憶碎片中,抑郁癥。我記得以前在電視上了解過這方面的知識,抑郁癥嚴(yán)重的患者會有自殺傾向,難道這兩起自殺是因為抑郁癥導(dǎo)致的?但是,一兩個患抑郁癥也就罷了,我掃了一眼報紙上的用詞,“抑郁癥集體爆發(fā)”,這是又怎么回事?我忽然想起最近小區(qū)的告示欄上訃告的數(shù)量變多了,以前一兩個月有一次都算多,有時一年都不會貼一次,最近兩周內(nèi)卻貼了三次。這之間……
就在我沉思之時,雨蘭的臥室里傳出一陣歌聲,一個優(yōu)雅的男聲正唱著一段耳熟的歌:
“Close your eyes, let your spirit start to soar! And you`ll live as you`ve never lived before .”
歌聲到這里戛然而止,我迅速跑到她臥室門前,看見她站在書桌旁,看著桌上的那張紙,紙旁邊放著一部CD機。
她看我進來便拿起一個CD的盒子遞給我。
“看看這個。”
我接過盒子,看到封面上印著一枝黑緞帶玫瑰和一個白色面具。我驚奇的看了一下盒子上的名稱。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歌劇院的幽靈》!”
我驚呼,目光撞見了雨蘭安靜的眼神。沒錯,這就是那些歌詞為什么如此熟悉的原因,它出自著名歌劇《歌劇院的幽靈》中“幽靈”的一個唱段,名稱是《夜之音樂》,《The Music of the Night》。
“這樣就能解釋清楚了吧,‘幽靈’每次送的花都是一枝系有黑緞帶的玫瑰,加上那個聲音在唱《夜之音樂》,這些都表明……”雨蘭沒再說下去,她的眼神突然變得迷茫。
“表明‘幽靈’從歌劇里跑出來殺人?”我?guī)退言捳f完。
雨蘭搖搖頭。
“別冷嘲熱諷的,我知道這兩者并不能證明什么。”
我不再和她拌嘴,而是在腦海里重復(fù)那句歌詞,一開始是英文,慢慢的,字母變成了漢字,于是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下面這句話:
“閉上你的雙眼,讓你的靈魂翱翔,你會覺得你像是獲得新生一樣。”
一個場景漸漸形成了。一個男子從陰暗的天空中墜下,在地面上摔出一片猩紅,當(dāng)血液如同玫瑰一般在他身邊綻放時,那歌聲悠揚而起,感覺就像……
“安魂曲。”
我輕輕的念出這三個字。場景隨即消失了。雨蘭疑惑的看著我。
“對了,”我拿出報紙,指著那則報道,“你看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