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探頭過去,老僧人仍在踏前兩步處站著,長長的佛珠分外惹人眼。
“別念佛了,沒用。老母的眼睛是雪亮的,我?guī)~子見青巖寺她是知曉的。但你,明知青巖寺為歪脖老母之所,卻在老母面前姿肆胡鬧,大為不敬,老母也是愛面子的,不管你為何理由,她也會喀嚓一聲—。”我伸出手,惡狠狠地往他脖子那么比量。
“你—”老僧人腦羞成怒,苦不能辯言,氣得蹬蹬又往前兩步。
“退后,退后,莫要再靠前。”嚇得那么一哆嗦,我復緊緊抱住老母,恐嚇了開去,道:“你莫想傷害我,你若那么一不小心,傷害了老母,你可知罪?老母的眼睛看著你那!瞧,老母的眼睛晶亮亮地看著你那。”
老僧人氣得直哆嗦,卻不敢往前踏一步。
嘿嘿。
第十九章:花花世界
我乘上追擊,呼呼吹著氣,道:“退出去,退出去,蹲在洞口,權當給老母守夜了。”
老僧人氣暈了,卻不敢真有動作,乖乖退向洞口,真的當起守夜人了。
天啊,刺骨的天,濕涔涔的衣服粘著活人的皮膚,恐懼的涼。老僧人真是擰起來不走的話,明日青巖寺工作人員清除我們,便會讓他逮個正著,那時葉子必定讓他驅(qū)走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歪脖老母,觀世音菩薩,保佑葉子吧,保佑她這個可憐的女鬼。摟緊歪脖老母像,我的臉緊緊地貼了上去。
長長路,路長長,一人孤獨,夢嫌長。
憂傷愛,幾時休,盼得了白頭,盼不到盡頭。
滿腹心事,更與誰人說,仰望頭上那一輪明月,也待他日圓。
嘆,嘆,嘆
怨,怨,怨
厭倦一切隨了緣。
厭倦一切隨了緣,隨走了如花,和著流逝的兒時記性,一點掩理那高亢而清亮的掛鐘聲。
奶奶家那座老掛鐘,我和如花都很喜歡,每每它打點時刻,我倆便和著節(jié)奏,高聲地嚷著一,二,三,四……
我倆也會趁著奶奶不在的檔兒偷偷地摘下它,平放在地上,細細研討它的生理構造,結果往往丟了鐘擺擰歪了鎖匙,蓋不上蓋兒。記得有一次,最嚴重的一次,當我顫巍巍地從墻壁摘下掛鐘遞給如花時,她一個沒接穩(wěn),老胳膊老腿兒的它便滑落到地,落個粉身碎骨的壯烈犧牲。雖然,我和如花落荒而逃,但是繞幾圈,我這個小家賊仍得回窩貓覺,于是奶奶給我來了盤竹筍炒肉,我屁股幾個回合兒便開了花,哼唧哼唧半個月才下床。
那不是個好兆頭,如花半路上成了別人的新娘。
記得那次后,我信奉了觀音菩薩,喜歡讀佛家書,寧靜以致遠,佛學知識的鉆研更求修養(yǎng)身心。拓達的語言安慰我浮躁的心胸,使這窄小的心門一點點變大、變敞,眼光雖不能深遠,但是在泥濘的草地,我會穿上鮮紅的雨鞋,并找來幾個磚頭,摞起來,站在上面,借著雨后的彩虹,眺望遠處鮮凌,雨露欲欲而滴的片片白楊,在那沙沙低呤歡暢。
它是歡樂的,雖然我的心真的不是快樂的,卻也一臉笑意盈盈,那么眺望著,眺望著。
曾經(jīng)我多次來青巖寺,跪拜歪脖老母。并不是我多么地信奉,而是我這個熱血男兒,苦于掙扎,只有垂手待命。幾分窩囊,只有將滿腔心事,滿腔的哀悉說與老母聽。
其實,這個世界,除了菩薩外,又有誰會靜靜傾聽我的心事哪。
我是個嬉皮的無賴。
貓兒、狗兒是賤命的,狗兒會狗拿耗子多管貓的閑事,一對不是什么好東西,卻也需要他人的溫柔,更何況我這個披著惡狼皮的真善人,需要有人傾聽,但只是個石像就好。
我多次祈求心想事成,心想事成。只不過留一絲尊嚴給自己而已,其實我想說,老母,懇求你,讓如花回心轉(zhuǎn)意,回到我的身邊,做我的女人。
然而,我依然是我,仍是孤獨一人。
其實我很質(zhì)疑老母的,質(zhì)疑菩薩的存在。真的希望一天,菩薩那么真亮亮站在我的面前,點撥我些,讓我的心有依靠,更直白些,我的信仰真的有那么個人。
老子曾由這事捶吧我一頓,說我大放厥詞,懺逆老母,說我這個六根不清不凈,沒有佛緣的臭小子就是看不到菩薩的。
我很傷心,真的,我沒能看到菩薩,所以我不知道太多的對與錯。
但是我已習慣祈禱,所以我心池那一地,觀音菩薩仍在的。
盡多不如意,我想,菩薩太忙了,她沒聽到,或者就是一切命定,回天乏術,菩薩也無能無力。
葉子,我又能為之說些什么那。
如花走了,葉子也一樣。
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總是無端的悲情,夜寂寂,總想我的人生出現(xiàn)奇跡,冷冷的老母像會張口說話,幫我驅(qū)走老僧人,幫葉子做一個完整的鬼。
天亮了,朵朵的黃暈漾開去,染亮了天眼,耀明我的眼。
天亮了,老僧人便會抓走葉子,那時我是無能力的,揸著手的飯桶。
老僧人也注意到了,他得意了,卻怎么跪下去,捻動佛珠,十二分的虔誠。
很漂亮,很美,那種祥和是貼心的溫潤。
風不知何時悄然而停,就連山里煩躁的貓頭鷹也停止啼叫,輾徹難眠的單身漢釋然香甜入眠。
山靜,風靜,林靜,百鳥靜,唯我心不靜,咚咚的一下下,時刻刻說明我的心不安靜。
我看見了,看到了千朵金絮,猶如千朵空中荷花,千朵荷花上是歪脖老母了空卻也掛懷萬事的笑。
我知道自己瘋了,活活被老僧人逼瘋了。
如今,即使得到的安慰是假的,我也心甘情愿地相信,更加也許是被心中的信仰逼瘋了,那種困惑,那種無能的抓心撓肝。
我看到老母了,她是存在的,我就這么認為。
從老母身上滑落下來,抱著油布傘,我大搖大擺從老僧人身邊蹭過。
我已甕中之鱉,寧愿阿Q地相信,走,走,攀附欄桿,我仰著脖看。
歪脖老母在笑,千朵云中一抹笑。
脫下眼鏡,一個弧度它倔犟地逃跑開去。
我喜歡裸裸地看世界,看裸裸的世界,模糊,卻是真實。
第二十章:我不是好人
一直那么希望有這么的一天,我就這么看著老母,看著她也看著我。
一宿未睡,有些倦,揉揉眼睛,卻驚慌瞬眼望去,就怕海市不在。
前年,考大學的那年,老子帶我來青巖寺敬香拜老母,眾游人香客都抬頭看,老母在云中現(xiàn)身。就像皇帝的新裝一樣,眾人都感激泣零,伏手而拜,而我左看看,右瞅瞅,旁邊好心的阿姐看我一副霧水的模樣,便好心指點描繪一番,我仍不見,由于想起那個勇敢而言的小男孩,便也伸手指點過去高嚷,老母明明不在啊。
老子大怒,一個沖天炮過來,我頓時跌倒,落個烏眼青。
而今,寂寂的青巖寺,我一個人真的看到了老母。
“蘇丹青,告訴我,你是否期盼有這么一天見到我?”
“當然希望,誰都想自己的信仰果真有那么個人。”我努力地探身過去伸長了手臂,就恐那是一個幻滅的水泡,一觸便破。
太長時間,太長時間我習慣自問,自答。今日,我都佩服自己,男音女音分區(qū)得這么明朗,我用力地撥弄撥弄腦袋,一串長長的激靈靈。
“很高興你的信仰有我這么個人。”我的嘴巴緊抿著,手掌緊緊捂將上去。是老母在說話,是老母在說話!“你是個倔犟的孩子,雖然奇怪,但很善良,你的信仰因你的善良而在,我則由你的信仰而生。安心而大膽吧,因為你并沒做錯。”
“你果真是歪脖老母?你就是觀音菩薩?我不是在做夢吧?”我用力地咬了咬手指頭,麻麻的痛,我的媽啊,我真的遇見菩薩了,樂暈了,樂顛了。幾個趔趄把持不穩(wěn),一筋斗我栽了下去。
沒有害怕,因為我霎那間想起奶奶給我講的故事。
說凡間有一個老太太,她日日給菩薩燒香拜佛,日日香爐里的香灰成小山。菩薩很受感動,便派一個童子去凡間調(diào)查,如果屬實,菩薩便讓老太太飛升成仙。但,童子卻看到老太太在購香火處,趁著里三層兒,外三層次的檔兒偷了兩炷香,童子如實地靠知菩薩,菩薩說老太太的心是惡的,便取消了老太太成仙。
又有一個人,他是個屠夫,每天經(jīng)他殺的大牛、大馬不計幾十頭。于是數(shù)以百計的畜牲便去菩薩那告狀,乞求菩薩收了屠夫。于是菩薩便化作一團火,洶洶地向著屠夫而去,屠夫正在那殺牛,紅紅的屠刀高高舉起,又一匹牲蓄就要喪命。屠夫看到了那團火,霎時明了是菩薩考驗他,便揮舞著屠刀,不是向蓄牲而去,而是剖開自己的胸,獻出血紅色的心臟,菩薩說屠夫的心才真是好,便讓屠夫成了仙。
而今,我便也真的成了仙,觀音菩薩在我的頭前誦經(jīng)論佛,淺顯易懂。我很困惑,便問菩薩,道:“為什么我在人間看到的那些佛經(jīng)晦澀難懂?”
菩薩道:“那些書是給佛門之外的人看的。”
我很快樂,更加喜歡菩薩的回答,暗想,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旦我醒了,便已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