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早上你們郭鄉(xiāng)長帶著派出所的人和一個施工隊去李家集了!好,知道了。”金縣長掛了電話,對張秘書說:“你趕緊給各鄉(xiāng)鄉(xiāng)長打電話,就說上面下達了新的精神,讓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我得去趟李家集!”說完,金縣長便抓起外套,跑出了辦公室。
一輛輛小車在崎嶇顛簸的鄉(xiāng)間道路上行駛著。
搖晃的車里郭鄉(xiāng)長愁眉不展——李家集是個小村子,從縣里到村子就只有一條崎嶇的山路,和外界聯(lián)系較少,而且它又處于三縣交界位置,這個三不管的狀態(tài)使得村子里很少對上級政府的指令買過帳,而且由于各縣交界處常發(fā)生些搶占農(nóng)田的糾紛,所以長期以來村子的民風(fēng)很彪悍,平時工作中處理起李家集的事情郭鄉(xiāng)長就很犯怵,這去拆人家的廟那就更棘手了。想到這里,郭保勝不由得暗暗埋怨起金縣長來。也不知道縣長是咋想的,怎么就偏偏下這么個死命令,讓自己今天就來拆這個村子的廟啊?
白廟縣里有近百個村里面有廟,而這些村廟往往特別小,就像一個普通農(nóng)家的院子那么大,而且廟里從來不供奉什么神明,所以平時根本就沒人去,香火往往連本村的祠堂都不如,也就是逢年過節(jié)時幾個有記性的老人到那邊燒個香什么的,平常時候都是大門緊鎖。要想在村子里找到這么個地方確實不容易,所以郭鄉(xiāng)長前一天就派人摸清了李家集村廟的位置。
為了盡量不驚動村子里面的人,郭鄉(xiāng)長帶人天沒亮就出發(fā),爭取在村子里人還沒起床的時候就找到村廟,三下五除二一拆,立馬走人,等村民們反應(yīng)過來再出來鬧,自己就一拖二磨三彈壓,過兩天這事就抹平了。
趕到李家集時,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村子里只有三兩戶人家開了院門。幾個村民看見這么多車開進村里,不知出什么事了,遠遠地跟在了身后,看著這些車最后竟停在了村廟的前面,幾個人下車看著廟門還在那里指指點點,一些人還把大錘,鐵稿等工具卸下了車,有兩輛車竟是挖地的推土車,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跟著來的包工頭喬隊長叫手下把廟門砸開,幾個工人一擁而入。
廟院中間有一個一人多高的石碑,石碑邊緣的圖案已經(jīng)模模糊糊,足見年代久遠,中間鐫刻著像是某種字體的奇怪花紋。盡管石碑相對于廟宇很小,但整個廟的布局都好像是圍繞這個石碑修建的一樣。
“鄉(xiāng)長,動手嗎?”喬隊長上前問。
郭鄉(xiāng)長點點頭。
“你們幾個進屋里看有啥東西沒?你們幾個去開推車!”喬隊長吩咐完,自己拎個大錘向廟碑走去。
進廟門,喬隊長心里便有種感覺,好像是這個廟碑不砸,這個廟拆了也白拆。
喬隊長掄圓了大錘就向碑面砸去。只聽“啪”的一聲,碑面掉落一些碎屑。
“砰!”第二錘砸到了石碑上,碑面某處出現(xiàn)了凹陷。
當喬隊長準備砸第三錘的時候,就聽見原本安靜的村莊一下子炸開了鍋,村里的大喇叭開始喊:村里的壯勞力趕緊帶上家伙來廟這邊,有人想拆廟了……伴隨這喇叭聲的回響,一陣陣急促的鑼聲在村里的各個角落響起,眨眼之間,四面八方涌來一群舉著鋤頭鐵鍬的村民,把廟門圍了個水泄不通,那些施工隊的工人一見這場面誰也不敢再動一動了。鄉(xiāng)派出所的一些民警都不由的把手伸進了腰間。
瞬間這二十來個人被這群氣勢洶洶的村民圍住了,郭鄉(xiāng)長趕緊大聲喊道:鄉(xiāng)親們,不要誤會,我是郭保勝鄉(xiāng)長,這些都是咱鄉(xiāng)派出所的同志。我們來村里辦點事!
一聽是鄉(xiāng)長,村民們稍微平復(fù)了一下,人群里面擠出一個人,五十多歲,又黑又瘦,個子不高,滿臉的滄桑,此人正是李家集的村長李富貴。李富貴看了看說話的人還真的是郭鄉(xiāng)長,便不象剛才那么的兇了,但也沒有個好氣的問道:“郭鄉(xiāng)長,你帶這些人來我們村干啥?你砸我們廟門干啥?”
郭鄉(xiāng)長見到自己的下級用這種口氣和自己說話,氣就不打一處來,可是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把火往下壓,笑道:“富貴兒啊,俺們來拆廟——誤會,這是縣里面的決定,俺們也沒辦法——要不這樣,等把這塊地皮騰出來,我給你們撥款讓你們在這兒蓋個小學(xué)校,這樣你們村的孩兒們就不用到鄰村上學(xué)了,咋樣?”
李富貴一聽是拆廟,下面的話就沒往下聽,嘴一撇說道:“鄉(xiāng)長,平時別的工作指示我還可以配合你,不過要提到這村廟的事兒,呵呵,這不歸我管,這你得和我們族長李福來商量。”說完沒等郭鄉(xiāng)長答話,轉(zhuǎn)身撥開人群就走,邊走邊了喊一句:“爹先回去了,這里的事全聽你福來伯的,他讓干啥就干啥?”
郭鄉(xiāng)長一看李富貴這么做不是明擺著拆自己的臺嗎?不過到現(xiàn)在也沒別的辦法,又沖人群喊道:“福來哥來了嗎?”
“我就是。”人群里應(yīng)聲擠出一個人來,也是五十多歲,中等個頭,國字臉,精神奕奕,此刻眼里充滿怒意,“鄉(xiāng)長,我勸你們趁早回去,管他縣里的省里的決定,這廟我們絕不會讓你們拆的!”
“福來哥,這事總得有個商量的余地嘛。”郭鄉(xiāng)長仍舊勉勉強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你看,我聽說這廟里也沒供奉什么神仙菩薩,白占一塊地方嘛,也沒啥用,不如拆了蓋個小學(xué)校,多好。”
“你懂個屁!”李福來就差淬郭鄉(xiāng)長一口唾沫了,“你敢說這廟沒用,這廟護佑我們村好幾百多年了,幾百年來我們族里每代族長代代相傳一句話:廟倒則禍亂生。這是當年的一個高人傳給我們族長的,一旦我們村廟沒了,整個白廟縣都得完蛋,整個天下都要大亂,你懂不懂!”
“放屁!”郭鄉(xiāng)長終于激火了,“你們這些迷信思想講起來還一套一套的,還天下大亂,呸!我不聽你們胡扯,今這廟我是拆定了——動手!”
“你們敢!”李福來一聲斷喝,村民們一起舉起家伙叫嚷起來,幾個民一驚慌“噌”的把腰間的電警棍拔了出來。
“你們連縣里的決定都敢抗,我看你們是反了!”郭鄉(xiāng)長喊的比李福來的聲音還高,但顯得還是微微有些底氣不足。
只聽人群外“砰”的一聲巨響,幾個村民提著鳥銃就擠了進來,李福來叫道:“縣里的決定不對,我們就敢抗!就你們手里那幾個破家伙什兒還想來嚇唬人?別說是你們幾個,當年小鬼子的一隊憲兵想來搜廟,俺們村光用石頭蛋兒也都把他們給砸回去了!”
看著一個個村民如狼似虎的模樣,民警的心里一陣發(fā)虛,郭鄉(xiāng)長思慮也沒必要為了縣里的這么個決定把自己的半條命給搭在這里,便恨恨地說:“好!走著瞧,等我往上面匯報,看怎么收拾你們!咱們走!”
廟里的工人聽了便收拾了工具往外走。喬隊長這時也不知哪根筋錯了位,許是覺得這么走了好像是被村民嚇怕了自己很沒面子,也許是想為郭鄉(xiāng)長最后那句狠話壯壯威。誰也不知道他當時怎么想,或許他什么都沒想,就是個習(xí)慣動作——他拿起鐵錘隨手向后一甩,給廟碑補了一下。“砰!”石碑一震,凹陷處竟出現(xiàn)了幾條裂紋。
“啊——”李福來驚叫一聲,一下子呆在原地,兩眼直直地盯著廟碑,傻了一樣,口里不斷的低喃:“壞了,要出大禍,大禍啊……”
旁邊的村民也不知為何族長給嚇成這樣。只見石碑的裂紋逐漸變大,向四周慢慢擴散,裂紋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最后終于“嘩啦”一聲,石碑斷成幾段,碎塊散落一地。
“咔喳!”一聲震天的響雷在頭頂炸開,天空驟然間竟被烏云遮蔽,烏云越來越多,越來越濃,竟將剛剛亮起的天空重新染成了黑夜,而且廟宇頭頂?shù)奶炜障袷怯袀€黑色的漩渦緩緩轉(zhuǎn)動,像是要把天空一切的云全吸引到這里……
縣長的專車一路急行向李家集駛?cè)ァ?/p>
車上金縣長微微有些發(fā)呆,上午張秘書對自己說的那些話,還有昨天看門老許頭的話以及自己的這些天的那些怪夢不斷的在腦中盤繞。白廟縣是個很邪的地方,會發(fā)生一些很邪的事兒,這些他來的時候就聽說過,但一直以來都沒放在心上。來這里工作之后,鬼怪的故事也聽了不少,不過也就是姑妄聽之,從來不信,聽的時候還可以裝作比較冷靜的樣子去用一些科學(xué)的理論解釋一下,駁斥他們的荒謬,但這種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面對種種怪異的謎團,金縣長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像以往那樣平靜的對它進行分析和解釋,每當自己想要用些差強人意的說法來安慰自己的時候,自己的耳邊總是會隱隱傳來那干澀而凄厲的笑聲,讓人心悸不已。
這時金縣長發(fā)現(xiàn)司機老趙的內(nèi)車鏡上掛著一個三角的符紙,便問道:“老趙,這是啥東西?”
老趙笑了笑:“平安符,鎮(zhèn)邪的,咱們縣城方記殮喪品器材經(jīng)銷中心買的,聽說挺管用的。”
“你也信這東西啊……”金縣長微嘆了口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