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聽說沒有?昨天下午有個男的跳海自殺了,從大連到煙臺的銀河公主號上,聽說連尸體都沒找回來!”曉文坐在水清對面突然放下報紙說。水清一愣,端著的紅茶停在了唇邊。“你男朋友不就是大連的嗎?該不會是他吧?”曉文嘻笑著說,卻沒有察覺到水清的臉色有些難看。
今天是星期一,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午,今天會發(fā)生很多事情。
水清所在的公司年慶,總經理會宣布一件事,提拔水清為華東地區(qū)總代理。這件事情將在晚上的酒會發(fā)生。今天還是水清的生日,同事們都湊了份子,要搞個午夜場。當然,這件事也將在晚上發(fā)生。
但水清認為最重要的卻并不是這些事情。
今天水清的姨媽要來,她剛從泰國回來,好像帶來了擬定好的遺囑,很可能要在水清與同性戀的表兄曹樹華之間選擇一個繼承人。所以今天其他一切都不重要,職位、生日、朋友,這些在水清看來都比不上姨媽的一個微笑。現(xiàn)實就是這個樣子,因為姨媽的財產有一億多美元。
水清的姨媽叫于紫淇,年青時就跟丈夫以政治避難的名義去了美國。其實他們并沒有什么政治問題,只是和其他大多數華人一樣,是去淘金。但全世界都一樣,即使你付出了努力也并不一定就會成功,即使在美國。于紫淇一家四口在紐約一住就是十六年,卻還是窮困潦倒。后來他們結識了一位泰國老人,當時那位泰國老人已快病死了,但在臨死前的日子里得到了于紫淇一家的細心照料,十分感謝,于是在去世前教給他們一些巫術。從此于紫淇時來運轉,很快就發(fā)了財,那是九九年的事情。但后來于紫淇的丈夫與兩個兒子卻都先后離奇死亡,只剩下她一人在美國。不久后于紫淇移民泰國,并一直居住到現(xiàn)在。于紫淇的丈夫是獨生子,而且三代單傳,所以她的親人只有兩個在國內住的姐妹了。也就是說,那一億美元幾乎可以肯定會落在水清與表兄間。
“想什么呢?”曉文探過身子,注視著水清。
“沒什么,只是有些困倦了。”水清回答,并向后靠在柔軟的沙發(fā)里。
休息室里只有水清與曉文兩個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屋里很靜,外面也很靜,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水清輕輕晃動茶杯,細長的茶葉在水中浮沉,熱氣升騰。
水清想起了泰有明,就是剛才曉文說的那個跳海自殺的男人。雖然還沒有最后確定,但同一條船上怎么可能會有兩個想自殺的人呢?昨天下午泰有明打電話給水清,當時水清正獨自駕車去開發(fā)區(qū),接到電話后在路邊停了車。泰有明問水清為什么要和他分手,水清很明確的告訴他說自己另有愛人了,但泰有明卻苦苦哀求,還說立即回煙臺,他不相信六年的感情會頃刻間瓦解。
六年的感情,從大學到工作。水清也不想這樣,但她一直生活的不開心,日子過的太平淡,沒有激情,總仿佛是繭中的蝴蝶,沒有真正美麗過。泰有明不是不好,相反現(xiàn)在很少有男人像泰有明這樣優(yōu)秀,事業(yè)有成還不花心,對女朋友非常有情調。但水清就是覺得還少些什么,無法毫無保留的把自己交出去,直到遇到李嚴。
李嚴是水清部門下的業(yè)務員,是個英俊的男人。他的頭發(fā)很硬,卻梳的很整齊,在日光下會泛起烏黑的光澤。李嚴的衣著也十分考究,一件襯衫從不穿兩天,不論西服還是休閑裝,總是那么的光鮮,有男人味。李嚴的眼睛很大,會說話似的,還有他的笑容,那么的燦爛。這一切都讓水清怦然心動,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所以水清抑制不住的想要愛他,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給他。水清知道這樣做對不起泰有明,但她覺得愛情這種事情,不可勉強。
就在昨天下午,在泰有明的追問下,水清說出了李嚴的名字,還將他們間已發(fā)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泰有明,包括做愛的每一個細節(jié),和枕邊的甜言蜜語。水清對泰有明說:“這種感覺你從未給過我,你永遠都只在乎你的事業(yè)和你自己的感覺,你從來沒問過我想怎么樣,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你!”泰有明痛哭著說他會改的,還說船就要開了,他立即回煙臺,再也不離開水清了。水清狠了狠心,說:“你不用回來了,都太晚了。咱們分手吧!”電話那頭氣笛長鳴,聲音嘈雜,泰有明哭著問水清為什么要這樣折磨他,還說如果水清一定要分手的話,他就跳海自殺。水清沒再說話,淚水卻慢慢滾落。長痛不如短痛,情愛的事,誰也說不清對錯。
水清想到了一切,卻沒想到泰有明真的會跳海自殺。
午后的陽光里飄揚著大片的雪花,水清到窗邊向外張望,綺麗大廈的上方有片烏云,邊緣明亮。遠處的海涌動著浪花,一層層推向岸邊。水清想到了泰有明,心中愧疚,痛的難忍,淚水在眼眶打漩,卻始終再落不下來。
“嗯,時間到了,又要開工了。”
曉文整理疊好報紙,放在休息室的茶幾邊上,把自己與水清的茶杯也都拿去沖洗,回來時發(fā)現(xiàn)水清還在窗邊發(fā)呆,正要喊她,但轉念一想,水清很快就要是自己的上司了,便一笑,獨自走向辦公室。
水清轉過身來,望著鋼化玻璃門外曉文遠去的背影,沉思不語。曉文的長發(fā)很整齊,人也很漂亮,身材更是公司數一數二的好,如果她在公司,始終會對水清構成威脅。在時下的社會,漂亮就是資本,更何況曉文這樣善于交際的女性。雖然表面上水清與曉文是公司里最好的朋友,但女人間的事情,男人永遠不會明白。
水清決定,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開除曉文。
當然,最終促使水清做出這樣決定的原因是李嚴。因為水清發(fā)現(xiàn)曉文似乎很在意李嚴對她的意見,憑借女性的直覺,水清認為曉文愛上了李嚴。這種威脅超過了金錢,是水清不能容忍的。
<二>下午水清去機場接她的姨媽于紫淇,但沒接到,電話聯(lián)系后才知道泰航的飛機因為事故在深圳迫降,所以于紫淇要晚些才到。水清一家還有曹樹華一家都在機場等待,靜靜的坐著發(fā)呆,沒有話說。這氣氛非常尷尬,水清干脆買了幾份過期的報紙看起來。
傍晚時分于紫淇的飛機終于來了,水清還像小時候一樣撲到于紫淇懷里撒嬌,嘴里說:“想死人了姨媽!”于紫淇撫摸著水清短直的秀發(fā),又細細端詳水清漂亮的臉蛋,感慨的說:“時間過的真快,二丫都長大了。”然后想起了她的兩個兒子,眼淚便掉了下來。
曹樹華也來接機,但他并沒有站到前面,而是站在人群后,很落寞的樣子。水清的小姨與姨父為有這一個兒子感到羞恥,更不愿與他一起出門。可是今天卻不能選擇,因為他們是于紫淇出國前最要好的親友,而且于紫淇十六年來唯一回來的那次也是來探望他們的。雖然于紫淇也十分喜歡侄女水清,但他們始終覺得那一億美元會屬于他們。
水清是開著自己的車來接姨媽的,曹樹華也開著車,但于紫淇卻選擇了水清的車。這讓曹樹華一家有些不快,更多的是憂慮。
于紫淇上一次回煙臺是在十年前,那時水清剛十一歲,還是個天真燦爛的小女孩,那時她還有一個姐姐,叫水華。于紫淇對兩個小侄子十分痛愛,總說將來有錢了一定要接她們出國。這幾乎都快成了水清兒時的理想。但可惜水華十三歲時就死了,急性闌尾炎,發(fā)現(xiàn)晚了。于紫淇聽到消息后悲傷不已,她總在電話說里說要給水清兩份關愛。現(xiàn)在于紫淇真的回來了,而且?guī)砹艘粌|美元,這讓水清一家欣喜若狂。
回市里的路上,水清接到一個電話,是公司打來的,問她晚上參不參加公司年慶。水清說:“不去了,我姨媽剛下飛機,在夏日酒店定的桌子。你們玩吧,別等我了,開心些。”
于紫淇在后排座里與水清的母親聊天,她們姐妹兩十多年沒見面,有太多的話想要說,有太多的快樂與痛苦想要傾訴,猛然間想要暴發(fā),卻變得非常拘謹客氣。但在說到大丫水華的死時,于紫淇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有丈夫,終于忍不住痛哭起來。哭過后,所有芥蒂都消失了,車里的四個人都高興起來。于紫淇說沒想到煙臺變化這么大,海邊修筑的這樣美麗。當然這樣的變化也就限于東西兩端,市中心還是老樣子,只比十年前略有變化。
李嚴比他們早到一步,已把一切準備好。于紫淇問這個小伙子是誰時,水清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略顯羞澀的說:“是我未婚夫。”于紫淇把李嚴仔細看了一遍,然后說:“是個好小伙!”
晚宴很奢靡,雖然水清平時也常到這里吃飯,但自己掏錢還是第一次。于紫淇說有些過了,太浪費了。曹樹華一家忙接過話去,說:“十多年了,你好容易回來一次,不上上檔次怎么行?”于紫淇笑笑沒說什么,水清與李嚴也不爭辯,水清的母親卻有些忍不住,正想說這是我們家掏的錢時,卻被水清轉移開了話題。
“姨媽這次回來準備住多久啊?”
“不走了,老了就埋葬在這里,落葉歸根。”
一直沒說過話的曹樹華突然開了口。
“那姨媽在國外的產業(yè)誰來打理呢?”
“我把它都賣了。”
于紫淇的話讓在場的人都吃一驚,每一個人都在心底快速計算著,如果加上不動產和其他有價產業(yè),那于紫淇這次帶回來的就不止是一億多美元,應該是一億六千萬美元。于是在場的人都更加殷勤備至,特別是水清的未婚夫李嚴。
晚宴后,李嚴帶大家到了會客廳,在大家都按輩份落位后,于紫淇突然宣布了她的遺囑。內容是這樣的:繼承人為水清和曹樹華,他們每人將得到遺產去稅后部分的一半。遺囑十分簡單,卻一下子將事情明朗化了。雖然于紫淇沒將她的兩位姐妹列入繼承人名單,但把錢留給他們的兒女與直接把錢給他們是一樣的,而且不厚此薄彼,可謂皆大歡喜。
于紫淇說水清就是她的女兒,曹樹華就是他的兒子。
于紫淇畢竟在國外住了許多年,對同性戀并沒有曹樹華父母那樣反感,還反過來勸姐姐和姐夫看開些,現(xiàn)在年青人都是這樣的。曹樹華臉上終于有了笑意,這笑意里有種嫵媚的味道。
一家人坐著聊天,聊到了泰航的迫降事故,于紫淇繪聲繪色的說飛機如何在半空發(fā)現(xiàn)放不下起落架,如何在空中排凈燃油,如何在迫降震動的快要散架時突然停住,驚險無比,她的心臟病幾乎都要犯了。說完這些話后大家突然都沒話說了,無趣的很,于是紛紛告辭,于紫淇留下了水清,陪她夜談。
“姨媽你什么時候教我那些巫術啊?”
“呵呵,二丫還記著這個呢?其實很簡單的,不過只能實現(xiàn)三個愿望喔。”
“真的?姨媽教我嘛!”
“好,教你!”